齊修垂眸看著衛英彥,見他眼神不斷閃爍變化,心裡就已經猜到,這人或許也能聽見方眾妙的心聲。
不知為何,他竟覺得十分不爽。老天爺到底對方眾妙動了什麼手腳,為何總有這麼些不知所謂的人能窺探她的內心?
火克金?齊修偏不信這個邪。隻要自己能掌控這把火的溫度,讓他不至於太高,也不至於太低,自己這把鋼刀他就融不了。
想罷,齊修不懷好意地說道:“方才竟是我看走了眼。你轉過身來我才發現,你眉宇之間有戰意,瞳仁之內有血性,體格強壯耐打磨,送去軍營曆練,或許能有所建樹。”
齊修緩緩在原地踱步,假裝斟酌思考,然後才慎重說道:“你今日就隨我回府,明日我舉辦一場宴會,將你舉薦給兵部的諸位官員。之後我修書一封,蓋上印鑒,著你帶去建康府,交給那邊的安撫使。他自會為你安排一個城門守將的職位。”
黛石和餘雙霜驚訝地看著九千歲。
這兩個人不是死敵嗎?怎麼九千歲不但不打壓衛英彥,還為他安排得如此周到?
衛英彥眼皮跳了跳,已然明白齊修的算計。
方眾妙微微勾唇,在心裡感歎:【九千歲,你果然狡詐。你大費周章地安排這一出,衛英彥的身上就被你烙下了“九千歲”的印記,是你的嫡係。】
【去了軍隊,提攜他的人必是你的心腹。他想要權力,隻能從你這個體係內索取。離開你的勢力範圍,他必會被你的政敵群起而攻之,再無輾轉騰挪的餘地。】
【你是想將他徹徹底底綁死在你這條船上。】
齊修微微垂眸,斂去眼底的異樣。以往的他很討厭被人看穿的感覺,但方眾妙將他看穿,他卻也不覺得如何。
衛英彥自然也能想到這些,所以才會糾結不已。
私心裡,他極度厭惡齊修做出的安排,決計不願與對方綁在一起。
恰在此時,方眾妙的心聲響在半空:【衛英彥,都已經活了一輩子,你還沒活明白?上一世你若沒有遺憾,此刻就不會在這裡。】
【而今,有一條全新的路出現在你腳下,你竟連踏足的勇氣都沒有。】
【莫非,你還想重蹈上一世的覆轍,做個抑鬱而終的癡心人?拚了幾十年,全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我們給你的這條路,比你上一世的路更寬闊,更平坦。齊修是主戰派,你一個曆經戰火的將軍,不與主戰派站在一起,莫非還想與那些議和派並肩而立?在他們那個圈層之中,可有你的立錐之地?】
【你的血性呢?你的野望呢?你上一世無法實現的理想呢?都被你拋到了何方?】
【我不給你任何提示。我且站在這裡看你選。】
【你若拒絕,我隻能說,你辱沒了上天為你安排的命運,你浪費了這寶貴的重生機遇。這輩子,你依舊是給人當走狗的命。】
【狗肉上不了正席,往後我多看你一眼,算我輸。】
思及此,方眾妙撇開頭,百無聊賴地看向遠處的幾匹馬。
齊修輕輕咳了一聲,免得自己笑場。聽見方眾妙在心裡這般貶低衛英彥,不知為何,他竟覺得舒爽無比。
什麼死敵,什麼克星?不過一條沒出息的走狗罷了。
衛英彥血氣翻湧,羞恥難當,黝黑的皮膚隱隱透出滴血的紅。
他真的很想站起來,大步走到方眾妙跟前,字字句句地告訴她:我不是餘飛翰的走狗,我是堂堂正正的人!我也不是沒有血性的孬種和膽小的懦夫!
我也想走一條全新的路。即使前期會被齊修死死壓製,我有什麼好怕?上輩子我能殺了他,這輩子一樣可以!
方眾妙,你等著吧!將來,我要你再也說不出“不屑於多看我一眼”這種話!
強烈的自尊心促使衛英彥拋卻一切顧慮,雙手抱拳,彎腰俯首,堅定地說道:“謝九千歲提攜,衛某願為九千歲效犬馬之勞!”
真的很奇怪。上輩子,他曾無數次當著心愛之人的麵,跪在餘飛翰麵前稱臣,卻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般,讓他倍感煎熬與屈辱。
方眾妙看輕他的那些話,像刺入他心臟的尖刀。
他想,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今天的情景。
齊修默默欣賞著衛英彥不甘隱忍的表情,過了好一會兒才伸出手,親自將人扶起。
“去了建康府,望你好好表現,做出一番功績。隻要你忠心不二,奮勇殺敵,兩三年內,我必然叫你步步高升。”
衛英彥低下頭,沉聲應諾。抬起頭的時候,他不受控製地朝方眾妙看去。
方眾妙望著馬匹的視線終於緩緩收回,落到他身上,唇角含著一抹滿意的淺笑。
心聲在空中飄蕩:【重生就是要活出不一樣的自己,你還有推翻一切的勇氣,不錯。我沒看走眼。】
衛英彥屈辱的心極大地震動了一下,麵皮漲得更紅。
他連忙彎腰拱手,遮掩自己異樣的表情,“謝少夫人提攜。這份恩情,衛某銘記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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