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石和餘雙霜很快就拿來了賣身契。
方眾妙把這張薄薄的紙遞給衛英彥,說道:“你帶上它去衙門消了奴籍,往後我隻當不認識你,而寧遠侯府從未有過一個名叫衛英彥的馬奴。你且放心,隻要我吩咐下去,府中不會有人在外麵胡說八道,攀扯於你。”
這是在為衛英彥洗清身上的汙點,替他鋪平道路。
衛英彥雙手接過賣身契,深深看了方眾妙一眼,然後極儘誠意地俯身下拜。
感激的話滿腹都是,他竟不知該撿哪一句。
他張了張嘴,不曾開腔,方眾妙就已經慵懶地擺手,“行了,場麵話不要說了,你隨九千歲回去吧。”
衛英彥一拜再拜,三拜之後方才直起腰,默默走到齊修身後。
看他這副戀戀不舍的模樣,齊修心裡來氣,嘴角不由帶上一抹冷笑。
就在此時,一個五六十歲的仆婦戰戰兢兢,探頭探腦地朝馬廄走來,眼裡帶著幾分焦急。
看見方眾妙,她麵露喜色,連忙快走幾步,卻又在瞥見衛英彥的時候停住腳步,在不遠處站定。
方眾妙掃去一眼,心裡玩味地呢喃:【齊夫人?她怎麼變了一張臉?若不是她骨相未變,我還真的認不出來。】
齊修心裡一驚,也順著方眾妙的視線看過去,卻根本認不出那個頭發花白,滿臉皺紋,皮膚蠟黃的老婦會是自家嫂子。
黛石和餘雙霜半信半疑,偷偷打量。
衛英彥不知道齊夫人是誰,卻知道自己不能打探這個秘密。那婦人姓齊,說不定與九千歲有什麼關係。
思及此,他轉身走進馬廄,與馬兒們道彆。
方眾妙的心聲帶著幾分欣喜飄過半空:【很精湛的易容術,比薑雨柔的半吊子強了不止一籌。不愧為禦醫世家的傳人。】
齊修恍然大悟,仔細一想,竟不記得嫂子曾經施展過類似的技藝。看來過去的三年,嫂子並未浪費,在那穀中學了很多東西。
餘雙霜和黛石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齊夫人。
見陌生的馬奴主動避開,老婦這才走上前屈膝行禮,小聲說道:“少夫人,我是任孤琴。淵兒醒了,您要不要去看看?我心裡沒個準數,您去看過我才能放心。”
齊淵醒了?
方眾妙沒有猶豫,立刻說道:“走吧。”
齊修也麵露喜色,大步前行。
黛石跑進馬廄,對著衛英彥喊道:“你在這裡等一等,九千歲與我家小姐有事相商,稍後再來接你。”
衛英彥連忙轉身,假裝唯唯諾諾地答應,心裡卻泛起微瀾。
齊修與少夫人的關係未免太過親密。所幸齊修是個太監,於少夫人的名聲沒有什麼妨礙。
心緒稍定,衛英彥這才摸了摸藏在包裹裡硬邦邦的藥瓶,思忖道:雪寒怎麼會是桃花煞?我們二人的相遇源自一場算計,全無半點情誼?
衛英彥不想懷疑,卻不得不懷疑,一根毒刺就這樣牢牢紮進他早已傷透的心底。
方眾妙一行人避開府中仆役,回到紫竹軒的暗室。薑雨柔被打發走了,黛石和餘雙霜在院子裡假裝玩耍,實則把風。
任孤琴取下頭上的一根銀釵,輕輕撥弄牆壁上的幾盞油燈。
燈芯發出劈啪聲,燃起更為明亮的光。
方眾妙循著光線朝前看去,隻見齊淵坐在床褥上,叉開的兩條小短腿夾著父親的遺骨,兩隻小短手來回拋著三枚銅錢。
那是方眾妙在雷霆追擊中用過的銅錢,也是帶他走過吊橋完成執念的銅錢,對他而言有著非凡的意義。
便是掛在胸前的平安符也不能與這三枚銅錢相比。
任孤琴擔憂地說道:“他醒來之後就從箱子上取下這三枚銅錢,一直拋個不停。我問他話,他也不答。我叫他吃東西,他也不理。您看這怎麼辦?”
方眾妙很是詫異地說道:“我不是把這三個銅錢還給那三位兄弟了嗎?”
任孤琴:“昨晚他們走的時候把銅錢放在這裡,說是送給您了。”
方眾妙頓時有些啼笑皆非,心聲喃喃道:【三個銅錢換一箱金磚,暗零他們可真會做生意。如此,我就放心了,這臨安城怕是沒有他們吃不下的黑產。】
吞吃黑產?齊修不由挑眉。
這一手安排還真是適合暗零那個老家夥。黑吃黑,他們是專業的。
三人大步走到齊淵身邊,不敢驚擾他,隻是安靜地看著他,等他首先給出一個眼神,再與他搭話。
齊淵嗅到方眾妙的氣味,立刻抬頭看過來。他指著拋在床褥上的三枚銅錢,乾澀地問:“妙妙,姐姐,這個,好不好?”
方眾妙蹲下身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齊淵點點小腦袋,“知道,這是,占卜。”
他是神童,有宿慧,知道銅錢能卜卦不算奇怪。
方眾妙沒有多想,垂眸看了看三個銅錢的擺位,瞳孔頓時緊縮。
心聲似烏雲一般籠罩:【絕卦——命絕、氣絕、緣絕、運絕,有此卦象者,不容於世。】
任孤琴很想捂住兒子的耳朵,卻不敢有絲毫動作。她悄悄縮手,把劇烈顫抖的指尖藏在袖子裡。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