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眾妙匆匆走進主院,站在廳堂內。
兩盞燈籠掛在廊下,一陣風吹來,燈影隨之閃晃,好似鬼魅。餘成望和苗萍翠的屍體並排擺放在地上,脖頸處的刀痕像兩張血盆大口。
此景此景實在是陰森恐怖。
但方眾妙卻仿若未見,隻是麵色凝重地在廳裡來回踱步。
龍圖和黛石站在很遠的地方引頸眺望,臉上滿是擔憂和疑惑之色。
主子發現什麼了?為何如此失態?
方眾妙朝著二人擺手,二人隻得離去。
她轉過身,看著懸掛在牆上的一幅《求仙圖》,低不可聞地呢喃:“就在方才,有無數功德湧入我的識海,令我修為增長十年,靈魂重了二兩。”
她緩緩踱了幾步,心中沉吟:【這二兩增重令我的靈魂更為契合地融入這副軀體,之前的病弱之感已然全消。】
似想到什麼,她快步走出廳堂,來到一口蓄養睡蓮的大缸前。簷下的燈籠映照在水中,方眾妙的臉也出現在平滑如鏡的水麵之上。
心聲幽幽:【我已經看不清我自己的麵相。算天、算地、不算己。原來現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方眾妙靜靜凝視著水麵,眸光變幻幾瞬之後竟仰天大笑起來。
【有趣有趣!真是有趣!】心聲似海潮滾動。
夜風撩起她純白的衣袍,仿佛要將她帶上星辰閃耀的夜空。一股縹緲之氣在她周身縈繞。
黛石和龍圖躍上對麵院落的屋頂,離著數十丈,擔憂地看著這邊。
主子為何發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方眾妙收住笑,抬頭望天,呢喃自語:“無我者非我,非我所,非我之我。原來我不是我,我隻是個曆練此界的靈魂。”
方眾妙低下頭,看著自己白皙如玉的雙手,笑著沉吟:“難怪我明知道自己法力無邊,可這副身體卻隻能施展望氣、卜卦、製符、青囊之術。我被此界的天道壓製了。”
她再度抬頭望天,仿佛正與誰對話:“我的記憶被抹去,我的心念被洞悉,都是你搞的鬼,對嗎?為了最大限度地壓製我,有兩種人被你賦予了讀心的能力。”
“一種是能夠影響我命數的人,一種是能夠影響大周國運的人。你以為讓這些人清清楚楚地獲悉我的一切動向,就能讓命運按照你指定的道路前行?”
方眾妙嘲諷地低笑起來。
她呢喃道:“弱者道之用,反者道之動,變者法之至也。你以為的禍事,被我稍加化用就能轉變為運勢。失去記憶,心念外泄,都是大道兩旁的雜草,無妨。”
方眾妙凝望天空,狂妄至極地挑釁:“老天爺,且看我鬥不鬥得過你。”
她摘下一株睡蓮,緩緩回到廳堂,在兩具屍體前坐定。睡蓮花瓣抱攏,不曾盛開,細長的莖稈被她反複地把玩。
她心中閃過無數種猜測。
【我來到此界絕非偶然。必須有人設下降神陣法,才能讓我的靈魂精準地注入這副同名同姓的軀殼。】
【原本的方眾妙恰好在今年壽數用儘,而我不早不晚,在她死去的同時到來,這是巧合嗎?】
【不,這不是巧合。這是專門為我準備的容器。】
【所以,把我召喚過來的人是你嗎,方辰子?】
方眾妙眸光閃了閃,心中已有答案。
【方辰子,你總說大周還有二百年國祚,可依我看來,大周氣數已儘。】
【我就是你為大周尋找的一線生機,是嗎?把自己和先帝葬入絕脈,永生永世不得輪回,就是你們君臣二人把我引渡到此界的代價?】
思及此,方眾妙不由長長歎出一口氣。
想明白前後因果,她對方辰子和先帝不曾產生惡感,反而多出許多欽佩。方辰子那老道是真有本事,先帝為了這個國家也是殫精竭慮,在所不惜。
臣子護國脈,天子死社稷,君臣二人真正做到了把一切奉獻給大周。
心聲慨然長歎:【如此一來,我怎好辜負你們的期望?】
方眾妙眸光閃爍,忽然想到一樁舊案。
【所以說,當年廢太子之事必有蹊蹺。方辰子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廢掉的人,怕是並不如傳聞中那般賢明。】
【莫非先太子也與那個無臉人有牽扯?】
方眾妙眉頭微蹙,隻覺有許多謎團等著自己去解開。
心聲響在半空:【但有一事我卻非常明了。沒有我本人的同意,方辰子即便施法也召不來我的靈魂。我們二人之間必然達成了某種協議。】
【方辰子替我引渡此界,紅塵煉心,積攢功德,而我為大周延續二百年國祚。】
【這份契約是在天道的見證下達成的,我若不曾做到,便會遭受反噬,進而失去所有修為,變成一個虛弱不堪的凡人,最終死在這個小千世界。】
思及此,方眾妙不慎掐斷了睡蓮的長莖,心裡湧現出罕有的急迫之感。。
對於修道之人而言,像個凡人一般衰老、死去、腐化,最後變作一捧塵土,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容忍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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