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方眾妙似乎是被自己的言語嚇到,劉富貴陰惻惻地笑起來。
他聲音尖而細,不似人,倒更像躲藏在陰暗角落中的灰鼠,帶著天然的狡詐鬼祟。
周圍的賓客心中無不厭惡,麵上卻都不敢表露。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被這種心狠手辣的小人惦記上,那可不是什麼好事。
這不,方夫人不就被纏住了嗎?劉富貴明顯是衝著方夫人的萬貫家財來的。
他讓方夫人把所有鋪子都賣了?賣給誰?自然是給皇帝的寵臣、奴才、宗親、外戚。他們這些得勢的太監也能從中分一杯羹,吃得肚子滾圓。
說是賣,實則那些奸佞誰會付錢?一個鋪子能出一百兩,那都是給你臉!
寧遠侯府在劫難逃咯!
賓客們暗自在心裡搖頭,麵上露出幾分不忍與惋惜。當然也有人摩拳擦掌,心生貪念。
都說樹大招風,若不是葬禮的排場鋪得這樣大,來了這許多貴客,或許皇帝還不會這麼快盯上方夫人。
女人辦事就是太想當然,總覺得把花架子擺得開開的,把麵子做的足足的,就能躋身上流。實則越是爬到高處,罡風就越烈!
沒有堅實如鐵的身板,沒有性彆上的優勢,女人,尤其是寡居的女人,最好還是低調一些為好。
史家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婦人輕輕搖頭,然後喚來自己的大丫鬟耳語一番。
丫鬟點點頭,立刻穿過靈堂去了紫竹軒。
老婦人轉頭與彆的夫人說話,不再去看劉富貴那張令人作嘔的臉。
餘雙霜的手心裡也捏了一把汗,輕輕扯了扯方眾妙的裙擺,在她背上悄悄寫下一行字——我去找乾爹。
方眾妙拉住餘雙霜的小手,示意她不要擔憂。
心聲似笑非笑地飄過半空:【此人疾厄宮裡裂痕遍布,命宮中高懸陀羅星,乃惡疾纏身,百病難消之麵相。他遇到我,豈非求神的人遇到真神?他待會兒若還能如此桀驁,我喚他一聲劉爺爺又何妨?】
餘雙霜心弦一鬆,唇角便忍不住翹起來。
滿頭冷汗的餘飛虎和餘德洪微微一怔,緊張的心情立刻恢複從容。
好你個死太監!你在我們家少夫人麵前擺什麼譜兒?待會兒有你跪著求我們的時候!
二人想著想著,壓彎的腰杆便挺直了。
方眾妙似乎終於從恐懼中緩過來,垂眸道,“那些鋪子我會儘早賣出去,四千萬兩絕不會少,還請劉公公代為回稟皇上。”
劉富貴滿意地笑了,尖聲尖氣地說道:“賣鋪子的時候,你記得派人知會灑家一聲。灑家有個侄兒,做的是布帛生意,看上了你在禦街的一家綢緞鋪子。他若是來詢價,勞煩方夫人打個折扣。”
方眾妙故作不懂,問道:“請問劉公公想要怎樣的折扣?”
劉富貴伸出一根手指。
方眾妙掃去一眼,依舊裝作不懂,“打九折?”
十減一,不就是九嗎?
劉富貴當即沉下臉,冷哼道,“方夫人莫要裝傻。”
方眾妙這才擺出恍然大悟的模樣,問道:“打一折?”
劉富貴眯眼一笑,轉身便走。他也不去問方眾妙答不答應。因為他知道,這人不答應也得答應。在他這兒,方眾妙多少還能收些銀子,換成彆的皇親國戚來買,方眾妙可能還得倒貼。
皇帝明麵上不能對寧遠侯府動手,私底下的手段可不少。
若方眾妙不識趣,臨安城外無惡不作的盜匪可以連續數月光顧寧遠侯府。他們殺了人,奪了財,燒了屋,那可不關皇帝的事,隻能算方眾妙倒黴。
這便是強權猛於虎。
劉富貴越想越得意,哼著小曲兒,甩著拂塵,走走停停地來到收納禮金的長桌前。
方眾妙牽著餘雙霜的手,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
劉富貴用拂塵去掃桌後的兩個賬房先生。
二人連忙拱手作揖,匆忙跑開。
劉富貴拉開椅子坐下,隨手翻看一本賬冊,尖著嗓子唱念:“左相季尋風,隨銀五百兩。禦史大夫謝斐章,隨銀三百兩。大理寺卿羅仁忠,隨銀七百兩。”
劉富貴往後急翻賬冊,瞪大了眼睛。
“喲!喲喲喲!”
他尖聲尖氣地喊起來,表情極其誇張:“方夫人真是不得了!大家竟然如此給你臉麵!這排場,這隨禮,怕是都趕上國葬了吧?”
此話真是殺人誅心!傳出去,一個僭越之罪就能要了餘氏全族的性命!
餘飛虎和餘德洪嚇得立馬跪地,連說不敢。
周圍的賓客也都深感不妥,紛紛放下茶杯,露出憂容,有了離開是非之地的打算。
念誦經文的和尚們不約而同地停下,睜眼,佛心動搖。
靈堂內外一片死寂。
炎夏的熱風帶上一絲刺骨的涼意。
看見自己造成的肅殺場麵,劉富貴竟哈哈大樂起來。他丟開賬冊,打開放置在一旁的紅木箱子,從中取出一遝厚厚的銀票,堂而皇之地塞進自己懷裡。
這都是賓客們送來的禮金。有人還送了一些貴重的物品,儘數堆放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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