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緩緩走在回廊裡,手腕、腳踝沿途滴血,脖頸上青紫交錯的掐痕觸目驚心。
平駿達跟在她身後,表情由痛苦慢慢變成釋然。
這一天終於來了,他已經站在懸崖邊等待許久。
幾片紙錢被風吹入庭院,好似夏日飄雪。平駿達的心境又平複一些。這是在為自己送葬嗎?真是好兆頭啊……
大長公主不與他交談,他便慢慢說道:“來初精那日,我就被沈卉下了藥,帶上了床。”
大長公主腳步停頓,脊背一寸一寸挺直僵硬。然後她繼續朝前走,手腕滑落的鮮血由一滴滴,變成一絲絲,一線線。
平駿達知道,那是因為她藏在袖子裡的手緊緊握成拳,致使傷口裂開。
他閉了閉眼,繼續道:“之後的數年時間,我都是她的禁臠。我的身子不是生來就弱,是被她灌入太多虎狼之藥,漸漸虛弱的。”
大長公主大步朝前走。夕陽垂落在她身後,潑灑著濃重的血色。
平駿達平靜地說道:“我懂得禮義廉恥,也明白人倫道德,失去這些,我已經無法身為一個人而活著。所以我想到了死。”
大長公主一步一步走著。她傷痕累累,可她從不彎腰低頭。
平駿達凝視著這個不算高大,卻異常堅韌的背影,懷念地說道:“我走到懸崖邊的時候,你不早不晚,恰好出現。你以為我是失足墜落,跳下來救我。你的偃月刀在懸崖上留下一條深深的刻痕。”
“那刻痕避免了我的墜落,也永遠留在我心裡。從那天開始,我就知道,隻有你……”
平駿達伸出手,幻想著自己已經抓住妻子的手。
實則……他隻是抓住一縷血色殘陽。
“……隻有你,才能讓我像個真正的人一般活下去。華陽,對不起。像我這樣肮臟的人,本就不該玷汙聖潔的你。我罪該萬死!”
大長公主猛地回頭,被僵屍掐到出血的雙瞳一片赤紅。
“你以前如何,本宮並不介意!但我倆大婚之後,你有苦衷完全可以告訴本宮,本宮有能力保護你,更有能力懲治惡徒!可你還是與沈卉生下了野種!你說我能讓你活的像個人,可你自己不當人!”
平駿達欣喜於這一刻的對視,無比眷戀地看著妻子盛怒的容顏。
他知道,這樣的對視和交談,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他啞聲道:“婚後,沈卉的確不敢再招惹我。但是你懷孕的消息傳出去之後,平遠洲忽然邀我回家小聚。我以為我把他保護得很好,卻不知道,他早已經成了沈卉的傀儡。他給我下藥,把我送上沈卉的床……”
“閉嘴!我不想聽你講這些齷齪事!”大長公主忽然暴怒。
竟是平遠洲這個她最疼愛的弟弟做了倀鬼!她還一路送他上青雲!這個家裡的每一個人都讓她惡心!
她揪住平駿達的衣領,厲聲詰問:“換子的事你知不知道?你有沒有插手?”
她臉龐已經不再年輕,深深的仇恨和憤怒讓她變得猙獰。平駿達卻覺得她異常美好。
她的愛和恨都是這樣的強烈,好似能衝刷掉他身上所有的汙穢。
“我是最近才知道換子的事。華陽,你以為我是畜生嗎?”
“你以為你比畜生好多少?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真正知道是半個月前,但一年前,我就開始調查。”
平駿達回憶道:“一年前,我發現平雪純身上總是帶著傷,問她身邊的丫鬟婆子,這些人都說無異常。”
“我暗地裡觀察,這才發現她竟然一直被平樂璋虐待。後來我當麵問她,她才坦白說,從三歲開始,平樂璋就會背著人打她,燙她,拿針紮她。但她的奶娘不讓她對任何人說,她一忍就是十幾年。”
大長公主盛怒的臉轉變成駭然。她根本不知道這種事。她一直以為平樂璋是個俠義正直的好少年。
她抓著平駿達衣領的手不由自主地鬆開。
平駿達慢慢說道:“奶娘的態度明顯不正常,所以我開始調查。半個月前,我聽說奶娘重病,便去看一眼,沒想到那人把平雪純單獨留在房中交代遺言。”
“原來她是沈卉安插在府中的釘子,沈卉生下孩子後就是讓她帶入府中的。因為她也剛生了孩子,她的背簍裡藏著嬰兒,即使被侍衛查到,也不會招惹懷疑。”
“她嫉妒沈卉,便從中作梗,把她的孩子換給了我們。她心虛,所以她讓平雪純一直忍耐著平樂璋的虐待。我躲在窗戶外麵,聽見了換子的真相。我闖進去,逼問她我們的孩子去了哪裡。”
大長公主死死抓住平駿達的衣領,急促地問:“我的孩子呢?那個小石頭是不是我的孩子?你說呀!”
平駿達看著她,啞聲說道:“奶娘告訴我,當年你生下兩個女兒,其中一個還沒剪斷臍帶就死了,另一個被她丟棄在一艘名為八月桂的花舫上。”
大長公主喃喃自語:“花舫,花舫,我的女兒,我的女兒……”
平駿達閉上眼,表情哀切。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也是萬般的不敢相信,更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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