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上古時期之耕種,器具往往以石骨、木材所製,春秋時期,器具便以鐵銅所製,而至如今,耕種器具家家戶戶皆有,早已革新換代無數次。”
“故上古時期之紡織,手編桑麻枯草為衣,及至商周,便以紡車、梭子而編棉花、蠶絲,而至如今,紡織、染色器具數不勝數,綾羅綢緞、紗布棉毛,品類何其豐富…”
“世界之新,唯功於文?如無你們所謂之奇技淫巧,何有今日之世界?”
“天下唯文,那我們隻能茹毛飲血、穴居深山、衣不蔽體、足不裹履,宛如世外野人罷了。”
此番話一出,諸多儒生都低下了頭,慚愧不已。
而那些老學究、老先生,也是麵麵相覷,輕輕歎息。
趙蒹葭繼續道:“讀書在於明理,明理就當知技術之重,因此修身之首要,在於謙遜,在於拋卻心中之倨傲。”
“往小了說,都是為國;往大了說,都服務於世界之革新,誰又比誰高尚?”
“說句實話,若無筆墨,何來書籍?若無印刷,你們當中大多數人連一本書都看不到!”
“容人,容物,不是說說而已,要打心裡尊重,才是真正的修身。”
天漸漸黑了。
風愈發寒冷。
數百儒生低著頭,而數千其他學生卻振臂高呼,激動萬分。
“趙先生說得好!”
“趙先生不愧是博學大家,這才是讀書人,這才是鴻儒。”
“對,這樣的讀書人我們不討厭,我們隻會喜歡。”
“趙先生,謝謝你為我們說話,我們不懂那些革新的道理,我們就隻是想把自己的事做好。”
趙蒹葭轉頭,在昏暗的天地下,看向其他的學生。
她大聲道:“你們在說話是嗎?但天太黑,我看不見你們。”
王昂當即讓緹騎把火把點燃,太學宮各處也都亮起了燈。
趙蒹葭的臉被火光映照,她語氣很平靜,緩緩道:“剛剛黑暗的時候,誰偷了誰的錢,誰打了誰的臉,誰又看得清楚?”
“你們對文道也有鄙視,你們認為他們隻是空談誤國,在當心的革新時代,你們認為學文已經不重要了。”
“但這個世界需要光!需要有人指引方向!”
“文道之重,在於綱紀群倫。”
“什麼是綱紀群倫啊?是仁義禮智,是忠孝節義,是尊老愛幼,是敬德護弱。”
“人們需要一個標準,需要學會——做人。”
無數人沉默著,靜靜看著她。
趙蒹葭輕聲道:“世界是需要道理的,否則這些火不會成為燈,隻會燒毀一切。否則這些刀不會用來保護你們,而會成為殺你們的凶器。”
“造橋鋪路,修房立柱,關乎百姓生息,你們會因錢財而偷工減料嗎?”
“總要有一個東西來引領我們,讓我們懂愛,懂善,懂德,懂禮。”
“否則,我們即便不是茹毛飲血的野人,也是穿著衣服的野人。”
趙蒹葭終於找到了那一道門,說出了自己對這二者的看法。
“文,承載著道。技,承載著術。”
“無技,文無立錐之地,隻是個空殼子。”
“無道,技無引路之燈,隻能在原地迷茫。”
“二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隻有分工不同。”
“我說這些,你們明白了嗎?”
火光明滅,大地在光明與黑暗之間轉換,人心的陰晴也變化著。
這一刻仿佛已經定格,又仿佛過了千年之久。
直到第一個人說出了那一句話:“學生,受教了。”
於是,無數的學生鞠躬作揖,紛紛開口。
“學生,受教了。”
“學生,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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