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打扮利落的女先生在小廝們的陪同下走入了梅園,她身姿挺拔清正,上了年紀的眉眼裡沒有半分張目四望的苟且。
伺候寧蘭的兩個丫鬟名為沁兒和雪兒,這兩人都是朱嬤嬤一手調教出來的伶俐丫鬟,一等那女先生進屋便重重地闔上了屋門,不讓任何人探聞裡屋的聲響。
女先生性子平和又耐心,初初授課的第一日隻教了寧蘭寫三字經裡的大字。
可憐寧蘭活了半輩子,今朝還是頭一次有機會握筆。
手腕無力,握筆的姿勢也是十分不雅,被女先生糾正了幾次,卻也隻能堪堪像話而已。
她寫出來的字更是慘不忍睹。
約莫一個時辰後,女先生告辭離去。
沁兒和雪兒正要攙扶寧蘭去午歇,寧蘭卻自顧自地走到了那黃花梨雕紋翹頭案旁,又要握著羊毫練字。
她練字練得十分專注。
從前,她窮苦困頓到沒有機會去握筆寫字,爹爹和娘親隻顧著照顧她上頭的兩位哥哥,根本不管她的死活。
如今她僥幸入了金陽公主的眼,半隻腳踏進這迷人眼的富貴窩裡,那便要攥緊所有能往上爬的機會。
魏錚是才子,一個飽讀詩書的國公府世子爺,必然不會將一個隻有美貌、沒有才情的女子納進自己的心間。
若不能走進魏錚的心間,她便隻能短暫地擁有著眼前的富貴。
一旦等她生下魏錚的子嗣,這富貴便會如浮雲般從她身邊散儘。
可寧蘭不想再過漂泊無依的日子,不想再挨人牙子與賭鬼爹爹的痛打辱罵,不想再為了區區幾兩銀錢而丟棄自己的尊嚴。
所以寧蘭要加倍認真地將這點字人好,她要徐徐圖之,將不如旁人的缺處儘數彌補回來。
晚間,梅園的院門被人從外頭叩響。
連寧蘭都被這聲響吵嚷得擱下了手裡的羊毫。
眼瞧著叩門的聲響越來越大,且還有不肯罷休的勢頭,寧蘭心裡警鈴大作。
來者不善啊。
她讓沁兒留下為她梳了梳鬢發,又吩咐雪兒去開門。
雪兒聽後略有些踟躕,隻說:“可嬤嬤走前吩咐奴婢們要好好護著姑娘,憑誰來敲門都不要應。”
寧蘭朝她莞爾一笑,明眸溫柔似水,“早晚都是有這麼一日的,嬤嬤怕我應付不來,所以不讓你們開門,可敲門的人鐵了心不肯走,倒不如開了門,也好讓我漲漲膽氣。”
話音甫落,雪兒便一步三回頭地穿過了庭院,走到院門前拔下了門栓。
外頭叩門的人立時停下了手邊的動作,等院門一開,便急急衝衝地鑽了進來。
來人正是嚴如月身邊的唐嬤嬤和嚴嬤嬤。
兩位嬤嬤都是鎮國公府的世仆,從前也伺候過鎮國公與鎮國公夫人,遙遙瞧著便是一股撲麵而來的深重威嚴。
寧蘭隔著窗牖偷偷瞥了一眼唐嬤嬤和嚴嬤嬤,心裡不可自抑地發怵,可事已至此,她也隻能強打起精神去與兩人周旋一番。
沁兒與雪兒領著兩位嬤嬤走進了正屋,唐嬤嬤左右環顧了一番正屋博古架上的陳設,瞧見了好些價值不菲的青玉白瓷,臉色便有些不大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