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雨點擊打在房梁上,響起睽違已久的滴答聲。
百姓們原本都躲在家中,等待朝廷緝拿作亂的逆賊。
此刻聽到屋外的雨聲,無數百姓欣喜萬分,紛紛湧上街頭,眼神中帶著虔誠炙熱,望著長安城上空那片黑沉低矮,籠罩四野的厚厚烏雲。
無人躲在屋簷下,更無人撐油傘,披蓑衣,男女老少都站在雨幕中,儘情享受著雨水的滋潤。
今日皇帝陛下在大相國寺祭天祈雨,跟著便出現了身份不明的叛逆作亂,讓百姓們因為旱災本就惶惶不安的心中,更蒙上了一層恐慌的陰影。
可之後便有自安邑坊歸家的百姓們不斷傳說,在陛下禱念完祭天文書,高僧敲鐘誦經之時,一聲震動蒼穹的龍吟出現在大相國寺的上空,令在場無數觀禮之人伏地叩拜。
緊接著原本豔陽高照的天空中,很快就變得烏雲密布,接著便是久旱逢甘霖,天降福澤。
此刻民心空前凝聚,都感念皇帝陛下為民請命,乃當世明君,甚至街頭巷尾能看到有不少百姓,自發的向皇城武德殿方向叩拜作揖,祈禱大盛國祚綿長萬年。
蕭世成站在大相國寺鐘鼓塔中,正透過雨幕眺望著遠處朦朧的長安景色。
這場雨來的太過及時,雖然雨勢並未到滂沱大雨的程度,但也足以緩解眼前的燃眉之急,至少能暫時安穩百姓們心中對朝廷的信任度。
隻是不知這場及時雨的到來,是否跟策兒尋回完整龍氣有關聯?
蕭世成靜靜皺眉沉思,完全忽略了身旁還有幾個喘氣的大活人。
稍早之前靖王與破軍展開激烈角逐,但二人心中都有顧慮,並未分出生死,破軍在意識到大勢已去後,便直接拚命遁逃,這種級彆的高手若是一心想走,靖王也是很難留下,便也隻能無奈折返。
此刻賈公公正守在皇帝身旁充當透明人,靖王則是毫不顧忌親王儀態,隨意的盤腿坐在地上,盯著身前蒲團上那個骨瘦嶙峋的中年和尚。
四周堆積的骸骨早被靖王命人清理乾淨,此刻燕王孤零零窩在蒲團上,不再顯得詭異莫測,配上那張死氣沉沉的臉,反而真有了些許高僧風範。
“四弟,你能將龍氣還給策兒,為兄很欣慰。”
聽到皇長兄的話,燕王微微抬眼,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皇兄,我現在就是個殘廢的階下囚,若是不能稱了某人的心意,豈不是得提前去見佛祖?”
靖王偷偷看了一眼蕭世成,見他沒什麼反應依舊在看著牆外的雨景,便有些無奈的說道。
“你的性子我最清楚,這些年朝廷派到鐘鼓塔的人,全都有來無回,所以陛下當初說要讓策兒來見你,我其實是持反對意見的,畢竟你若是仍有心結,即便沈無傷能護住策兒,他身上的氣運也將永遠不可能完整。”
燕王緩緩抬頭,明明是在跟靖王說話,目光卻是落在蕭世成的背影上。
“當年鐘儉帶著父皇的遺詔奔赴燕北,起初我也是不信的,畢竟某人早早就被冊封太子,雖說沒什麼大的功績,卻也並未出過紕漏,父皇沒理由臨終前突然變了心思。”
蕭世成聽到了燕王的話,但並未回頭,隻是淡淡說道。
“可你還是起了貪念,在燕北統領虎狼之師,與金國血戰沙場,那種執掌生殺,傲視天下的滋味,讓你生了在長安城時不曾有過的野心,所以你明知道那遺詔可能有問題,依舊自欺欺人,借著鐘儉遞來的機會,順水推舟率軍南下。”
燕王不置可否,隻是苦澀一笑,輕吐出一句。
“一念貪心起,百萬障門開,不過是前因自種,苦果自收。”
蕭世成聞言,這才緩緩轉身,看著燕王認真的問道。
“老四,你知道朕為何沒有殺你嗎?”
燕王微不可察的輕哼一聲說道。
“不就是因為當年窮途末路之下,我被割鹿樓利用,竊取了你兒子一部分氣運,而千機櫝除了割鹿樓外,隻有我懂得如何使用,若是我死了,你兒子也就活不長。”
就聽蕭世成緩聲回答道。
“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策兒即便隻剩一半龍氣,也比世間尋常人要福澤深厚得多,隻要能解了身上的冷香寒,現在有朕護著,將來有他大哥撐腰,他這輩子定會無憂無慮,所以朕留你一命,並不是圖你身上偷來的氣運,而是因為父皇臨終前囑托過我,不得為難同胞兄弟,所以即便你造反謀逆,朕依然不忍心違抗父皇的遺命。”
燕王聞言,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若是沒有當年之事,他與蕭世成本是多好的兄弟啊,沒準此時都還以親王之尊坐鎮燕北,替大盛看守北方門戶,可惜人生從來都沒有如果。
靖王看著曾經文武雙全的四弟,淪落到如今這般淒慘的境地,心中也隻剩悵然與悲痛。
過了許久,燕王似乎想最後再跟蕭世成較一次勁,抬起頭問道。
“剛剛聽你話裡的意思,即便蕭策拿回完整的龍氣,你依然不會封他做太子?你那個大兒子究竟是何種人中龍鳳,竟能蓋的過天選之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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