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梨睜眼醒來時已經躺在家裡的床上,宿醉後的不適感明顯,她揉著悶重的腦袋呆坐起來。
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的家,誰送她回來的。
桑寧嗎?不對,她好像比自己還先趴桌,最後點的那些酒都是她掃尾的。
“阿梨,好些了嗎?”袁宜君推門進來,“先喝杯茶定定神。”
“媽媽,是誰送我回來的呀?”
袁宜君說是靳硯南。
聞梨一愣,腦子裡是半點記憶也沒有。
“怎麼喝這麼多,是不是最近的事兒……”袁宜君摸了摸她的腦袋,“阿梨,你實話告訴媽媽,若是不願,我和你爸再想辦法。”
“沒有啦媽媽。”聞梨笑著說,“我們是大家一塊兒玩瘋了才喝多的。”
袁宜君看著她,見女兒嘴邊兩個梨渦都笑映出來,不像是假的。
她寬心下來,“那就好,媽媽給你煮你最愛吃的魚片麵,你先洗漱,一會兒下樓來吃。”
“嗯好。”
見袁宜君出去,聞梨拿起手機,發了個鞠躬感謝的貓貓頭表情包給靳硯南。
等了片刻那邊沒回,今天是工作日,大少爺日理萬機實屬正常。
聞梨放下手機,晃了晃自己昏昏沉沉的腦袋,下床往浴室去。
也不知道她昨晚有沒有發酒瘋,怎麼就想不起來了,好在靳硯南一向脾氣最好,哪怕她發酒瘋掀了他車頂他也不會對她動氣。
洗漱完,聞梨換了條裙子下樓。
餐桌上放著一碗飄香的魚肉麵,聞梨肚子餓得發出咕嚕聲。
坐下,剛吃兩口,便聽到袁宜君在客廳講電話。
大概是款項催促,袁宜君向對方保證說最遲一月一定結清。
隻剩一個月……她的自由倒計期限。
聞梨垂下眼眸,如嚼蠟吃著魚片麵。
這時裴臨洲發來微信邀約,聞梨提了提肩回複信息。
裴臨洲親自開車來接,臂彎捧著一束碎冰藍玫瑰。
裴臨洲看著她的打扮,溫聲一笑,“倒是巧了。”
聞梨今天穿了條霧藍色長裙,和花束的顏色很配,薄紗裙擺輕如羽毛靈動,霧藍又為她襯出一絲溫婉氣質。
裴臨洲打開副駕車門,極有紳士風度,聞梨接過花束,道了聲謝,挽裙入座。
車子平穩開在路上,邁巴赫柏林之聲播放著一首古典舞曲。
聞梨隻提過這曲子一次,裴臨洲竟然就記下了。
“你也喜歡聽?”
“嗯,不錯,很靜神。”
裴臨洲說:“多虧你介紹。”
聞梨笑笑,心底那點說不清的鬱色逐漸消散,她動唇跟著旋律輕哼。
這時包裡的手機發出震動。
是靳硯南的電話。
見她要接,裴臨洲摁停音樂。
大少爺耳力驚人,不過三兩句話,就聽出她人在外頭,沉著聲問她宿醉不嫌頭疼往哪兒跑。
聞梨餘光看了眼裴臨洲,捂著嘴巴小聲說自己是有正事。
聽筒陷入盎長的沉默。
靳硯南嗓音微壓,“聞梨。”
“怎,怎麼了?”
他很少喚她全名,還是這種嚴肅的語氣。
“硯南哥哥?”聞梨的語氣放軟。
那邊似乎叫了聲靳總。
靜默三秒,靳硯南跟她說了句無事便掛斷了電話。
聞梨瞧著手機有些茫然。
車子停著等待綠燈,想到馬場那幕男女親密相擁的畫麵,裴臨洲修長的指尖輕點方向盤,不疾不徐開口:“是靳硯南?”
聞梨扭頭,奇怪他怎麼知道是誰,甫一想自己最後那句硯南哥哥不算小聲,加之車內音樂關了,裴臨洲會聽到也不奇怪。
“是,裴先生也認識他嗎?”
“不認識,隻不過靳少的名字在京都如雷貫耳。”裴臨洲側頭看她,“你們認識很久了吧。”
“嗯,算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聞梨彎著唇,提起靳硯南,她的笑容多了幾分發自內心的真。
裴臨洲看著她的梨渦,一雙深眸平靜如潭,“我十歲前也生活在京市,後來去了美國,如今回國不過三月,發現這座城市已經千變萬化。”
裴臨洲看著窗外掠過的高堂廣廈,詢問聞梨今天有沒有時間陪他到處轉轉。
聞梨壓下眉心未散的宿醉後的倦感應了聲好。
他們去了蠻多地方,裴臨洲始終紳士有度,談笑風生,不會讓她的話乾空著,適時挑起的話頭能讓彼此說上幾個來回。
總之,他們之間的氣氛挺和諧。
有個詞叫相敬如賓,大概聯姻的婚姻狀態就是如此了吧。
午飯去國貿吃的米其林法餐。
聞梨去洗手間補妝,出來時恰好看到一對情侶站在回廊前,女孩問男孩自己塗哪支口紅好看,男孩擰管為她仔細挑選。
濃情蜜意的氛圍感。
聞梨下意識駐足,窺探旁人的幸福,腦海裡忽然閃過一絲彷徨。
她從小到大對談戀愛這種事一直都沒多大興趣,也沒羨慕過男女情愛,但此刻,從未有過的念頭忽然一躍而起——
難道她就不配擁有一份真心相待,心意相通的婚姻嗎。
她這輩子是不是遇不到喜歡也喜歡自己的人了……
這時袁宜君的電話打了過來,問她回不回家吃飯,聞梨說已經吃過。
袁宜君知道她和裴臨洲在一塊兒,笑著道:“也好,你們多多相處。”
掛斷電話,聞梨看著那對走遠的情侶,視線有一瞬間的模糊,原來越是平凡的東西反而越不可得。
她長舒口氣,重新揚起唇角。
路過櫥窗的玻璃鏡麵時,聞梨腳步再次一頓。
原來她這一整天都在維持這樣的笑容,她有那麼愛笑嗎。
靳家老宅位於京郊,綠意盎然的山腳下的一方淨土。
大門莊嚴恢宏,安保嚴格,看見不遠處開來的車牌,立刻升起橫擋,恭敬佇立。
主路兩邊是蒼翠高挺的青竹,車子在竹葉遮蔽下開過去,停在空地,需要下車沿著青石板路走進主宅。
越過一座曲水流觴的影壁牆,麵前是朱紅瓦黛的四方院落。
亭台曲徑通幽,花團遍布,疊山麗水清澈如鏡,池中更有風搖荷葉,錦鯉戲水。
靳家老太太是江南人,這座偌大的蘇氏園林合院是靳老爺子年輕時傾力為她打造。
在當時甚至傳唱為一段情深伉儷的佳話。
靳家直係旁係親屬眾多,每月中旬有個闔家吃飯的規矩。
靳硯南有個會議結束得晚,回來時飯廳烏泱泱眾人翹首靜等。
“爺爺,奶奶。”
靳硯南上首,給兩位老人家問好。
老爺子一貫沉肅的表情稍稍鬆動,“回來了,坐吧。”
老太太一雙銀框老花眼鏡下滿目慈和,“看著又瘦了,是不是最近工作太辛苦了?”
靳硯南笑笑,說不辛苦,不過是天氣燥得沒胃口而已。
“一會兒奶奶給你煮你最愛喝的茶飲。”老太太言無粉飾,字句皆是疼愛。
一旁的靳湛同樣也是風塵仆仆回來,可兩位老人對兒子僅有過場半句,對孫子卻是關懷備至。
足見靳硯南在靳家的地位僅次於兩位老人之下。
靳硯南和靳湛同桌吃飯,彼此連點頭頷首也無,父子不合多年並非傳言。
老太太育有二子,老大靳湛,是靳隆集團如今的話事人。
老二靳安,因體質虛弱原因不適宜操勞,因而隻在集團掛職,手上並無太多實權。
“奶奶,我也想喝您煮的荔枝茶。”二房獨女靳雨薇說道。
老太太溫柔笑應,“小饞貓,還能少了你的。”
“哥,好久沒見你啦,還是這麼帥!”靳雨薇和聞梨年歲相當,天真爛漫,嘴甜討喜。
靳雨薇學藝術出身,一直想開間畫廊,靳硯南對這個堂妹一貫慣著,“自己去選址,剩下的讓秘書幫你處理。”
言外之意就是要送她一間。
靳雨薇眼睛一亮,嘴巴更甜,“謝謝大哥,您就是我親哥!”
“沒大沒小,也就硯南慣著你。”靳雨薇身旁著一身米色中山裝的溫雅男人眉開眼笑道,此人正是靳硯南的二叔靳安。
“二叔,最近身體還好嗎?”靳硯南問。
“好多了。”靳安笑道。
瞧這和睦場景,不知情的,還以為靳硯南和二房才是血脈相連。
廳下眾人的目光忍不住在靳湛身上打轉,隻見他一身嚴肅西裝,始終四平八穩地沉坐在側。
靳湛最肖似老爺子,神態冷硬,難辨真實喜怒。
午宴過後。
其餘旁支自行離去,老爺子讓兩房的人移步茶室。
“我聽老傅說,景深那小子都收心了,”老爺子看向靳硯南,鏗鏘有力的語調直接切入正題,“你還比他還大一歲,婚姻大事也該上心了。”
老太太說:“硯南,林家的小孫女前兒回國了,你們小時候也是認識的。”
既是討論靳硯南的婚事,靳湛作為父親,開了今天第一次口,“林家根基深厚,可堪匹配。”
靳硯南始終默不作聲,端起茶飲淡抿兩口。
酸甜口,帶著濃鬱的荔枝香。
聞梨最愛喝,不過也得是冰鎮過後那姑娘才會一嘗,嘴挑得很。
她也就瞧著乖,實則小性子都帶著勁兒,惹急了可不好哄。
去年她誤食過敏的東西住了兩天院,恰逢聞家夫婦出了遠差,是靳硯南在醫院照顧她。
不過接個電話的功夫,那姑娘就跑下床貓在垃圾桶邊,正準備把口服液扔掉。
靳硯南當場人贓並獲,一問,人說太苦了,死活喝不下,眨著那雙水汪汪的眼睛不斷祈求。
“我去跟醫生說,給你換一種不苦的。”靳硯南應下,作勢挺足,實則是換湯不換藥。旁的他可以慣著,關係她身體健康的事可由不得她使性子。
聞梨一喝才知道,還是原來那味。
靳硯南居高臨下站在床頭,“乖乖咽進去還是我灌你,自己選。”
聞梨隻好委屈巴巴地咽了進去,苦得她差點吐了,那小眼神裡的幽怨他硬是哄了一周才給他哄回好臉色。
茶盞飲半,靳硯南淡掀眼簾,不急不緩道:“我要娶,隻會娶心愛之人,更不會拿婚事去做交易。”
一番話落,周遭立時噤若寒蟬。
靳安安靜品茗,就連一向愛鬨騰的靳雨薇都不敢接話了。
靳湛薄唇緊抿,臉色漸漸難看。
坐在靳湛身旁一襲淺紫旗袍的年輕女人同樣掛不住臉。
靳湛當年追求霍家長女霍歆十分高調。
世家大族的聯姻竟然出了真愛,可謂羨煞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