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兩個人每天都膩在一處,偶有不在一起的時候,便是衛雲章在他的書房裡看書,崔令宜在她的畫室裡畫畫。
那處荒廢的院子雖然還沒有去查探,但衛家其他地方她都已經走過,她需要重新畫一份地圖出來。她左思右想,畫一幅完整地圖太危險,其實隻需要把改動的地方修正即可。因此,她畫了好幾幅不同的狸奴撲蝶圖,每張圖,都給狸奴和蝴蝶換個地點,以水墨勾出大致的環境布局,再在落款處,以密語點明具體方位。
有時衛雲章會來觀摩她作畫,她氣定神閒,絲毫不慌——畢竟她畫的又不是完整地圖,隻是截取了某個特定視角下的地點,加上她刻意修改了一些顏色與裝飾,衛雲章能認出來這是他家一角就有鬼了。
衛雲章隻有一個問題:“為何隻畫狸奴撲蝶?”
崔令宜笑道:“你沒發現我以前都是畫花鳥居多嗎?似狸奴這般靈活柔軟又憨態可掬之物,甚是難畫,但我最近想著,人不能停滯不前,總得多練多試才行。等狸奴練好了,我還會練彆的。”
如果不畫一些會四處亂跑的動物,如何解釋她如此熱衷於畫建築背景的行為?
衛雲章誇道:“你有心了。”
九日婚假過後,衛雲章又去翰林院上值了。崔令宜白日空閒了許多,有時畫厭倦了不想動筆,就去找衛夫人喝喝茶、聊聊天、下下棋。陸從蘭與襄兒有時也會來衛夫人這裡坐坐,幾個女人並一個小孩,倒也融洽和睦。
晚上衛雲章與父兄陸續到家,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頓晚飯,吃完後各自回院,衛雲章牽著崔令宜的手,慢悠悠地走了。
衛夫人望著小夫妻的背影,跟丈夫感歎:“你覺不覺得,三郎近來心情很好?”
衛相:“他剛娶了個溫柔聰慧的新婦,心情哪有不好的道理?這崔家四娘,雖然小時候不在崔公身邊長大,但如今觀之,也是一個知書達理的女子,可見崔公教女有方。”
“誰同你說崔公教女有沒有方了,我是讓你看看你兒子。”衛夫人道,“以前你我替他相看婚事,他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如今娶了崔家四娘,我看倒像是正中了他下懷,他歡喜她歡喜得緊。”
“不歡喜,你又該操心了。”衛相思索了一下,道,“等國喪期過,也該去與崔公那裡走動走動了。”
衛夫人眄了他一眼:“你淨想著你那些汲汲營營的俗事。我同你說這些,是在告訴你,我瞧他們這樣子,比當年大郎成婚後感情更盛,想必你我又快要抱上孫子了。”
衛相一頓:“他們圓房了?”
“那應該還沒有。”衛夫人道,“我旁敲側擊地問了一下四娘,她的反應不像是圓過房的。”
衛相:“那便好。現在不是好時候,三郎他還是有分寸的。”
衛夫人哼了一聲。
深夜,崔令宜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身旁的人卻紋絲不動,呼吸平穩,顯然已經睡熟。
她推了推衛雲章,見他沒有反應,又用力地推了一把,直接把他從側臥推成了平躺,卻依舊沒有反應。
“三郎……”她趴在他耳邊,帶著哭腔道,“我難受……”
衛雲章跟聾了一樣。
她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道:“我這裡痛,你替我揉一揉……”
衛雲章跟死了一樣。
崔令宜觀察片刻,見他確實不是裝的,便放開了他,獨自披衣下床,把隔壁值夜的碧螺喊了起來,讓她給自己灌個湯婆。
碧螺:“夫人是癸水來了腹痛嗎?我再給夫人泡點紅糖薑茶吧。”
崔令宜點了點頭,抱著湯婆子坐在桌邊。
碧螺一邊泡茶一邊道:“郎君呢?夫人腹痛起夜,他怎麼不陪著夫人?”
崔令宜委屈道:“我喊他了,可他大約是白日裡太累了,睡得極沉,根本喊不醒,我隻好來找你了。”
“好吧。”碧螺也隻能安慰她,“夫人喝了這杯熱茶,等下再回去睡吧。”
崔令宜捧著茶杯,小口小口地啜著,等喝得差不多了,湯婆子也不那麼熱了。
“我再給夫人灌一個,夫人帶回去接著捂吧。”
“不用啦,我現在好多了。”崔令宜笑眯眯地放下茶杯和湯婆,“我回去了,你也繼續睡吧。”
等回到了臥房,衛雲章仍保持著之前的姿勢,睡得沉沉。
崔令宜路過案邊,停下腳步,俯身將博山爐裡的香熄了,這才重新回到了床上。
次日一早,衛雲章如常起床。之前崔令宜都會一同起來,與他共用早膳的,但今日不知怎麼回事,她賴在床上,背對著他,一動也不動。
“這是怎麼了?”衛雲章洗漱齊整,見她還不動身,很是奇怪,“你不舒服嗎?”
他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額頭,卻被她躲了過去。她把自己埋進被子裡,顯然是在生氣。
衛雲章摸不著頭腦:“你為何生氣?我哪裡做錯了嗎?”
他仔細回憶了一番,昨夜睡前明明還好好的,他還抱著她說了好一會兒話,怎麼一覺睡醒,她就不高興了?
崔令宜的聲音從被子裡悶悶傳來:“我沒胃口,你自己吃吧。”
衛雲章彎下腰,貼著被子,好聲好氣地問:“四娘,你到底是怎麼了?若是我的錯,你直說便是,這樣讓我猜來猜去,我若是猜不中,你豈不是要更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