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普華寺的菊花,可算是每年深秋京城裡的一大盛景。因是在城中,寺廟占地不大,但位置卻極好,三麵環湖,香客需得從岸邊的長橋上通行,才能抵達建在湖中的寺廟。每到秋天,湖上白鳥依依,岸邊金菊搖曳,間或夾雜著寺廟的晨鐘暮鼓之聲,是文人雅客們最愛的聚會之地。
崔令宜是個大俗人,雖然很擅長附庸風雅,但心裡對這種事情實在是提不起興趣。她正欲回絕,便聽瑞白在一旁道:“郎君說得對呀,這個時節,正該賞菊!說不定夫人逛了一圈,還能多些作畫的靈感呢!屆時夫人作畫,郎君題詩,豈不美哉?”
崔令宜:“……”
我真是謝謝你啊。
她在心裡歎了一口氣,隻好道:“那便去看看吧。”
離普華寺越近,路上的行人便越多。官府雖下了通知,一個月內不許民間娛戲,但也沒有不許百姓正常出行,像衛夫人、崔令宜她們這些大家婦不出門,隻不過是為了避免多生事端而已,並不是真的被禁了足。
許是受了太皇太後去世的影響,加上菊花盛開,普華寺近來的香火都很旺盛,放眼望去,長橋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崔令宜與衛雲章隨著人流,緩慢地穿行而過。次第從菊,儘入眼簾。佛門香氣縈繞鼻尖,似乎真的能令人靜心。
過了長橋,便是寺門。崔令宜探頭望了望,隻見寺裡摩肩接踵,全是求著上香的香客,便有些不想進去了。
衛雲章摸了摸鼻子:“不想上香便不上了。咱們去求個簽,問問運勢,再看花也不遲。”
崔令宜瞥了他一眼:“你還信這個呢?”
衛雲章搬出經典一句:“來都來了。”
崔令宜又歎了口氣:“行吧。”
她自是不信這個,覺得都是和尚賺錢的把戲,但既然衛雲章在興頭上,也沒必要掃他的興。
求簽的隊伍排得很長,衛雲章直接選了最貴的沒人的一檔,帶著崔令宜,單獨進了一個小房間。瑞白站在他們身後,朝解簽的大和尚眨了眨眼,大和尚當即會意地頷首。
崔令宜正在抱著簽筒研究裡麵的簽文,衛雲章笑道:“以前求過嗎?”
崔令宜搖了搖頭。
“那今日便多求幾個簽,把什麼都問一問。”衛雲章低聲道,“我花了最貴的錢,他們不敢怠慢的。”
崔令宜抿唇一笑:“好。”
大和尚上前,行了一禮:“阿彌陀佛。不知衛郎君與夫人,想求什麼簽?”
崔令宜奇道:“你們認識?”
大和尚笑道:“衛郎君以前常與朋友來寺中聚會,貧僧又豈會不認識?”
怪不得衛雲章非拉著她來普華寺,原來是有關係。
崔令宜連求了幾簽,分彆問了崔家與衛家的家宅、財運、健康等,俱是上簽,她不禁有些狐疑:“怎麼手氣這麼好?是不是你們故意串通好的?”
“阿彌陀佛,這簽筒夫人是看過的,根根不一樣,簽子也是夫人自己搖的,何來串通一說?”大和尚道,“想來是郎君與夫人本來運勢就好,這才會搖出上簽。”
衛雲章心情很好:“再問問你我的婚姻如何。”
崔令宜把簽筒塞他手裡,紅著臉道:“要問你自己問,我才不要問這個。”
衛雲章乾笑一聲,隻好自己上陣。他搖了半天,搖出一根“紅霞映碧波”,他撿起來看了半天,不解其意,問大和尚:“大師,此作何解?”
大和尚接過,頓了一下,才笑道:“此也為上簽。‘人若自知天理合,何須著意問天神。’——恭喜郎君,恭喜夫人,你二人是天配良緣,該是情投意合,白首偕老!”
衛雲章聽得很是滿意,崔令宜在一旁低頭含羞,絞著手指不吭聲。
大和尚道:“二位既然來了,不如去隔壁茶室稍坐片刻,貧僧讓小沙彌來為二位奉茶。”
“也好,我們走了一上午的路,是該歇歇了。”衛雲章朝崔令宜招了招手,“四娘,來。”
大和尚帶他們進了茶室,小沙彌端來茶水和素糕,崔令宜剛坐下喝了兩口茶,便聽大和尚道:“衛郎君,前段時間你留在寺後林亭上的墨寶,住持命人抄了下來,隻是有些字的墨跡模糊了,不知是否抄對,郎君可方便前去一觀?”
衛雲章輕咳一聲:“戲作罷了,何至於專門抄錄。罷了,四娘,你且在此坐會兒,讓瑞白陪你,我去去就來。”
崔令宜剛想說她也想去看看是什麼詩,不料已經被衛雲章安排得妥妥當當,隻能坐下。
她托著腮,望著衛雲章和大和尚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屋外林下,大和尚與衛雲章站定。
衛雲章:“怎麼了?我昨日不是讓瑞白給過你錢了嗎?”
大和尚忙道:“衛郎君,不是錢的事情。”
“那是什麼?你今日辦得很好,雖然四娘她起了疑心,但畢竟都是上簽,又沒有證據,看得出她還是挺高興的。”衛雲章道,“你們是用了什麼手段,才能保證搖出來是上簽的?”
大和尚苦著臉道:“早就聽聞,衛夫人乃是崔公之女,蕙質蘭心,不敢在她麵前動手腳,是以貧僧什麼也沒乾,能搖出來什麼簽,都是貧僧一張嘴說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