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好過現在惹禍上身,換來深淵裡龐然巨物的一瞥。
現在也來得及。
人在急迫的情況下大腦反而更為冷靜。男人在反複確認絕對不會有人從視頻裡確認他是誰後,便開車回家,請了一天咖啡廳的假。
他換上那套最常在另一種場合出現的衣服——黑色馬甲,白色內襯。
寶石領結在脖頸上環過,折射出同眼眸如出一轍的暗光。
黑色手套覆蓋住皮膚,柔軟的麵料勾勒出修長手指,男人嘴唇微抿,拉開麵前不起眼的櫃子。
手槍同彈匣、匕首一起彆至腰間,片刻沉思後,他又挑出兩管細長的麻醉劑,連同綁帶一起放進裝槍的槍帶裡。
無論什麼手段,他說過。
時間分秒流逝,等安室透站在虹昇大廈的觀景電梯時,夜幕早已降下。
四周皆為透明材質的升降台帶著他緩慢升向夜空,鋼鐵森林之上星光暗淡,唯有終夜不滅的霓虹燈光畫卷般鋪開。
斕斑色塊倒映在玻璃上,他如同在燈影間穿行。
門緩慢打開。
人潮擁擠,這場盛大的煙花表演早在幾天前就鋪天蓋地的宣傳,所有想在最佳觀影地點欣賞美景的人都擠在觀景層裡,人頭攢動。
安室透尋找著目標。
天空餐廳、咖啡店和幾家開放型酒吧沿電梯零散分布,不少位置都坐著人,唯有角落裡的小型吧台人影寥寥。
那裡視角實在欠佳,巨大的落地窗在它前方幾米位置就被牆壁替代,即使伸長脖子也看不見窗外。
鬆田伊夏就坐在那。
他背對著人群,一隻手臂撐在吧台上,慵懶地托著側臉,手指百無聊賴般擺弄麵前的桌麵裝飾。
安室透同他之間相距甚遠,中間擁擠得隔著那麼多人,各種樣式顏色的頭發,明豔鮮亮的衣服。
但金發男人朝著遠處看去時,那些色彩像流動的燈光,隻剩下模糊的影,突得黯淡下去。
唯有少年坐在喧囂中唯一的寂靜裡,鮮活而明亮。
他舍棄那件遮掩身形的寬大外套,在燥悶的夏夜裡換上了一件黑色真絲上衣。
在腰部位置布料設計成過寬的綁帶,交錯著在側麵打成弧度恣意的結。後腰正中位置卻剛好有片菱形缺口,隱約露出一小片眩目的羊脂玉般的白潤皮膚,和流暢而清晰的後腰線。
沒再將上方的頭發紮成一團,黑色卷曲的發絲儘數披下,微長的尾端向兩側垂落,勾勒柔韌的後頸。
襯衣領口很低,未取下的頸環卻在本會全部露出的脖頸上環繞一圈,遮擋大半。
如果以後有機會以兄長好友這種身份坐下來聊聊,安室透很想給對方上一節關於自身安全與穿衣選擇的公安大講堂。
可惜現在不行,以他現在的身份不能對這身老友看了會血壓升高的打扮發表出帶長兄色彩的批判,隻能用一個陌生成年男性的視角去欣賞。
不過這身打扮,讓金發男人總算看清了頸環後麵到底是什麼設計。
——後方鑲著一塊小巧的鴿血紅寶石,剛好在少年脊柱溝正上方位置,璀璨奪目。
長褲勾勒出修長漂亮的腿型,他偏愛深色,皮膚在大片黝暗的色彩映襯下幾乎泛著珍珠白的幽微熒光。
隔著人海,鬆田伊夏似有所覺,回眸同他迎上視線。
他坐得離繁華太偏太遠,身體籠罩在暗光中,牆麵的幾處鏤空雕刻和燈光卻恰好在他眼眸和小半張側臉上投下輕柔的紗。
將那雙異色的眼眸映得煜煜。
流光溢彩的霓虹燈光,喧囂的人海都盈在眸中方始一寸。
少年俶爾一笑,眼尾微揚,那些光彩、那些人群全數散去,眼眸裡隻剩下他一人的影子。
也許是對接下來的計劃有所疑慮,安室透感覺自己的心臟驟然跳錯一拍。
什麼東西在裡麵破土而出,卻悄無聲息,轉瞬即逝。
唯有那一瞬的悸動,留下似真似幻的殘痕。
穿過人群,安室透走向他。
鬆田伊夏在查看u盤後便主動與他聯係。他用這把密匙看見了什麼,又查到了什麼?
金發男人全然不知。
他扣上一層蜜糖般的假麵,款步上前。走向了一張隆盛危殆的賭桌。
無論如何,最後的結局隻能有一個:
他會將所有籌碼送到鬆田伊夏麵前,然後把對方帶出這座組織注視下的賭場。
如果時間退回兩天前,他恐怕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同好友的親人一起,扮演一對各懷鬼胎、口腹蜜劍的騙子。
男人走到他身後。
手臂撐在吧台上,指尖輕點。紫灰色的眸子看去,他連嘴角弧度都精準,是一張完美無瑕的笑臉。
“久等了嗎,伊夏。”
少年仰頭看他。鴉羽黑的卷發隨動作垂下,他脖頸上多了一條深色項鏈,吊墜位置沒入過低的v字領口下。
——u盤?
下一秒,對方的話便讓他再無暇將注意力放在那根細長的掛繩上。
“波本。”
鬆田伊夏彎起眼睛。他凝眸,說話間兩顆過於尖利的犬牙牙尖若隱若現。
他身上香水似乎刻意噴得比平時更重了些,百合與杉木融合的木質香被體溫烘暖,變成淺淡而輕柔的風,在男人靠近時便不著痕跡地纏繞上去。
像一條隱藏在竹葉中,緩慢靠近的蛇。
他注視著男人晦暗不明的眸子,笑著補充:“我是說,作為來晚了的補償,就請我喝一杯波本吧。”
鬆田伊夏明白,自己賭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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