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修成完整的落魄法之後,體與魄休戚與共,那種無間地獄的苦楚襲擾,僅僅是一瞬間,便讓他嘗受了數十種酷刑,非毒魄的本能顯化體魄之中,就要將其迫出體外。
這並不困難,相反,有些過於簡單了,簡直易如反掌。
何肆幾乎是自找罪受,強行按捺這種本能,好似感受著這種痛楚,才能證明自己還活著,也是因為心識沉淪無間地獄,或有機會再見母親與何花。
李且來上上下下打量何肆一眼,眸色晦暗,看著這具完好的謫仙人體魄,沒有那種眼前一亮的感覺,隻是伸手,做討要狀,也不說話,理直氣壯。
何肆苦澀一笑,如果把七竅掛著的乾涸血跡擦擦,倒也是有幾分唇紅齒白,雖然比起李嗣衝的真容,還有陳含玉的皮相是差了一點,但依舊稱得上是俊朗少年。
李且來從來就不是個溫吞之人,可如今時日無多,卻是難得能有些耐心了,對著何肆揚了揚頭,勾了勾手。
何肆搖頭,忍受著莫大的痛苦,說話的聲音都是有些許扭曲,歉然道:“我不能給你。”
李且來收回了手,不假辭色罵了一句廢物,然後語氣淡然說道:“我隻能活三年了。”
何肆又是點頭,輕聲道:“我知道的,但是,我不能把落魄法交給你。”
李且來嗬嗬一笑,他哪至於拿自己為數不多的壽數賣慘要挾?灑然道:“不給就不給吧,我想說的是……我隻能活三年了,所以這三年,會是這天下最太平的三年!”
何肆一言不發,見李且來就要轉身離去,這才囁嚅道:“落魄法,不止我有……”
李且來已經離去,卻是聽清了這話。
其實他並不稀罕這勞什子落魄法,隻是聽說修行這落魄法之人,很少有功德圓滿的,劉景摶都會出手阻撓,將其變成一副價值不菲的革囊。
如今自己時日無多,必然不會死於無名,劉景摶有心避著自己,那還真是有些麻煩了。
所以學著修行落魄法,並不是為了規避死後可能遇見的煉獄酷刑,而是為了在最後關頭,還能與那從中作梗的劉景摶一戰。
勢要逼著他出手,不給他避而不戰的機會。
水上浮萍一般的最後一點兒土地之上,何肆弓著背,身軀顫抖。
又是這說話的功夫,心識已經沉浸無間地獄不知幾載,苦痛疊加,無窮無儘。
楊寶丹身上禁製消失,得了自由,第一時間想要上前抱住何肆。
何肆隻是微微側身,後退半步。
楊寶丹不知所措,呆愣愣地像個木頭。
何肆低頭看了一眼已經死去的母親齊柔和姐姐何花。
難以言喻的悲傷湧上心頭。
大悲無淚,大怒無色。
隻是覺得自己的兩顆心都空了,也枯了。
隨著天老爺的離場,豸山石窟上最後一道屏障也是化作虛無。
老趙一馬當先,衝了出來。
何肆看見一個個熟悉的人影出現自己麵前,吳恏、如意焰花上師、項真、李嗣衝……
雖然各個都有些萎靡不振,卻是鮮活。
何肆那枯死的心,終於又添了幾分活泛,甚至情難自禁,一個荒誕恐怖的念頭升起,是那劉景摶真的存了幾分慈悲舍喜之心,沒叫自己一無所有……
念及此處,何肆抬手了給自己一個耳光。
如意焰花上師對著何肆輕輕頷首,直接轉身離去,此後就是兩不相欠了。
何肆無聲張口,這才流出淚來。
老趙踏著步子走到何肆麵前,沉聲開口道:“先把兩位先人放下。”
何肆依言照做。
然後老趙一隻手捏住何肆的肩頭,忽然麵色一變,竟也是對那種無間地獄的刑罰苦難感同身受,但是老趙並不鬆手,單手不斷掄拳,痛擊何肆麵門。
何肆沒有反抗,任其撒氣,拳風呼嘯如擂鼓,何肆隻依稀聽見老趙的破口大罵。
“你怎麼敢選寶丹去死的啊?你這個畜生!養不熟的白眼狼,她對你的一片情意都喂了狗是吧?!”
何肆沒有說話,老趙密集的拳頭之下,也沒法說話,整個人像是失了魂一般,飄搖如風中的燭火。
倒是楊寶丹掙紮著跑上去,環抱老趙腰肢,哀求之聲如泣如訴,“老趙,你停手,你彆打他了,你停手……”
老趙不管不顧,拳頭不斷砸落在何肆身上,比起心識所受,何肆的肉體卻感受不到一絲疼痛,但凡有那一絲絲痛感,他都能憑此找尋到自己還活著的痕跡。
可是沒有,好似這具剛新生的軀體,又是死掉一般。
老趙那點兒微末氣機打完,氣喘如牛,本就重傷在身,怒火攻心之下,嘔出一口黑血。
兩人同時栽倒下去,楊寶丹一時也不知道去攙扶哪邊。
最後還是李嗣衝出麵,扶住了何肆,楊寶丹這才匆匆去扶老趙。
何肆看著李嗣衝,張口失聲,隻是咿呀,天旋地轉,五感俱喪,心如刀絞,以至於寄居其中一顆心臟的紅丸都產生了強烈不安之感,幾次欲要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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