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元年8月2日)
8月2日這個日子是個顛倒的日子,一個顛覆的日子。
首先,波曆剛走進他的實驗室,就讓陽光嚇了一跳。真的。因為這一點預兆也沒有,剛才外麵還在下著大雨,天整個是陰沉的。雖然這雨遠沒有昨天那麼瘋狂,可是完全沒有要停的樣子。
問題不在於這雨忽然就停了下來,而且,就在他走進實驗室的那一瞬間,他的實驗室房間就像是從黑夜到白天整個翻了個麵。他看到的是一房間的陽光。
也許這是好兆頭。他想。
然後波曆就看見了克裡斯。他就站在窗前的陽光裡,在陽光裡向波曆轉過臉來。
可是波曆看見的是一張抽搐著的褐色的臉。
波曆說:你這是怎麼啦?
克裡斯說:沒什麼。我想跟你說一聲再見。
波曆這才看見,在那個陽光沒有照到的角落裡,站著另外兩個人。兩個穿著白色製服的警察。
波曆說:為什麼?
一個警察說:好了,可以走了嗎?
波曆說:等一等。你們等一等。你們一定是搞錯了。你們抓錯人了。一定是的。你們等一下,我去問清楚。既然你們願意陪他到我這裡來,你們一定願意再等一下的對嗎?我去問清楚。
波曆知道,他可能從來沒有這樣不會說話說出話來毫無邏輯亂七八糟的。
可是,他們三個人就在他麵前走了出去,就當他是空氣,他說的話也是空氣一樣。
可是,昨天,8月1日,還是完全另一個景像。
歸納一下:昨天發生了兩件事,一件事是他的好朋友克裡斯在即將被淘汰的最後關頭拯救了自己,拿出了他波曆認為了不起的一個科研成果。另一件事是維利蒙主任宣布波曆獲得了自由,雖然他說的是波曆的試用期結束這樣的人事上的事情,但波曆的理解更多的是他終於自由了這種刑事上的事情。
波曆呆了很長時間,也許是在試圖更深刻地去理解這兩件事情的意義,也許什麼思索都不存在,他隻是呆著。一直呆到他忽然想起來他自由了這件事情,然後他緩慢地向室外走去。外麵陽光明媚。他記得有一部古老的外國電影裡有這麼一句話。而現實也是這樣的。
他緩慢地走去,緩慢地去走向玻璃大門,他感覺他需要一種緩慢的品嘗或者感受。
這扇一直拒絕他拒絕了他半年之久的玻璃門真的在他的麵前打開了。有點神奇的意思。可就在他的腳帶著他的臉和腦袋和身體向門外走去時,一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這件事情是,忽然迎麵撲來一陣狂風,一瞬間,天昏地暗了,陽光不見了,再一瞬間,暴雨從天上倒了下來。非常暴的暴雨。他們上海有一句話說: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就是這麼個意思。
被禁足在室內的這半年裡,他從來沒有在這裡的白天見過陽光以外的天象。也就是說,這裡完全就沒有下過雨,一滴都沒有。這是他在被暴雨秒濕並逼回室內的瞬間才想起來的。這半年,他甚至沒想過這個每天都是陽光滿滿連雲絲都見不到的現象,沒想過這個現象有多麼奇怪。可是在他可以走到室外去的時候,雨就來了,而且來得是那樣的充滿暴力。
就像今天8月2日太陽出來得這麼暴力這麼快一樣。
昨天的暴雨一直不停地下著,一直下到晚上,晚餐後。吃晚餐的時候,他聽到有同事說,這雨再這麼下下去,鯊魚都會遊到我們餐廳來了。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鯊魚這兩個字。意思是說,在這個地方是第一次。
可是,克裡斯非常暴力地把他直接從食堂裡拽走了。
克裡斯說,還吃什麼呀,說好了的,酒吧!
克裡斯把波曆帶進地下通道,他在這一天帶波曆走的地下通道,很多路是波曆從來沒有走過,也走不過去的。
然後他們重新回到了地麵上。波曆發現他們在一棟他從來沒有來過的樓裡。
克裡斯把他帶到這棟樓的一端。這裡的玻璃門外,隔著茂密的雨簾,他看見的是一副他沒有見過的風景。不像他們的一號實驗室大樓,玻璃門窗外麵展示著的幾乎隻有高大的灌木。
他朦朧地看見了一條街。一條在暴雨的一層層簾子後麵晃著閃著一些街燈的馬路。
克裡斯說,一號酒吧就在那裡。
波曆說,可是這麼大的雨,你能乾著跑過去的距離不會超過兩米。我打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