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拿起照片,往臥室走去。
走到一半……
又回過頭:
“我真的可以睡沙發的。”
童言無忌。
又把林弦逗笑了:
“下次吧。”
他敷衍道。
“下次?”
閆巧巧歪歪頭:
“下次是什麼時候?”
“……”
這種不理解客套話的反問,真是讓人尷尬。
這讓林弦怎麼回答?
就好比龍國人平時告彆時,總會說下次一起吃飯、下次一起喝酒。
哪個沒眼色的會真的追著問什麼時候?哪一天?
難道還要立個軍令狀嗎?
“行了,睡覺去吧你。”
趙英珺也換好居家服走過來,拷著肩膀把閆巧巧拷走進臥室:
“明明剛才刷牙都困的打哈欠、要站著睡著了……還在這裡硬聊什麼?”
很快。
疲憊的閆巧巧和博美犬vv一起,在昏暗隻有呼吸燈微弱光亮的臥室裡睡著了。
趙英珺從另一個房間抽屜裡拿出兩本dna親子鑒定報告,放在茶幾上,推給林弦。
然後拉了把小椅子坐在對麵:
“這就是我之前拿你的頭發,還有我的頭發,分彆和閆巧巧的頭發做的dna親子鑒定報告。”
林弦鼻子吸了一口氣。
看來。
是時候見真招了。
他拿起趙英珺找一份,打開厚皮紙第一頁,上麵寫著……
【經鑒定,樣本a為樣本b親生女兒,樣本b為樣本a親生母親。】
這自然代表了趙英珺和閆巧巧的生物學母女關係。
然後又拿起另一本。
翻開第一頁:
【經鑒定,樣本a為樣本b親生父親,樣本b為樣本a親生女兒。】
不知為何。
自己這一本的鑒定結果上,還有一塊口水印。
是博美犬vv舔的嗎?
你舔什麼不好舔這個……
自然,這一份報告,證明了自己和閆巧巧的生物學父女關係。
林弦抬起頭。
發現趙英珺正低著頭,看著她拖鞋露出的細嫩腳趾,點點翹翹。
臨近午夜十一點。
萬物寂靜。
窗外的蟬鳴還沒到響起的季節。
臥室的少女和小狗都已經睡下。
整間屋子裡安靜的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一切聲音皆無,唯有客廳牆壁上懸掛的鐘表,輕盈又富有節奏的發出秒針噠噠噠的微響。
客廳裡沒有開特彆亮的大燈。
隻開著燈帶最外沿一圈暖光燈條。
橘黃色的溫柔燈光灑下。
灑在這兩份問心無愧的dna鑒定報告上,灑在兩位問心有愧年輕男女的身上。
莫名……
這個氣氛有些微妙,有些粘稠。
畢竟他們接下來要談的,是一件對雙方而言都很尷尬的事情。
不亞於離婚時爭奪孩子的撫養權。
現在的問題完全是倒反天罡,孩子的撫養權倒是其次,問題是這個孩子到底是怎麼生出來的!
兩個人連手都沒有拉過,卻先有了一個十幾歲大的女兒。
不知道達爾文同不同意。
反正這從物質守恒定律來說,似乎不太講得通。
“其實我早該告訴你實情的。”
趙英珺率先開口了。
她穿著睡裙,托著下巴,看著茶幾上左右擺放的兩份鑒定報告,輕聲說道:
“當初,你拉著我和虞兮一起做親子鑒定的時候,肯定就已經在找閆巧巧了吧?”
“或許你並不知道誰是閆巧巧,也不知道閆巧巧在哪裡,但你應該是清楚……怎麼說呢,應該是清楚,有位……”
她頓了頓,咽口吐沫:
“你應該是清楚,有位我們的女兒,莫名其妙出現在了這個世界上。當時你懷疑那個名叫虞兮的小女孩是我們的孩子……但你找錯了,閆巧巧才是。”
“你當時說虞兮是從大街上撿來的,閆巧巧恰巧也是我父母從鄉村道路上撿來的。我不知道我猜想的對不對……我前些天看了《回到未來》這部好萊塢電影,裡麵講述的就是一個小男孩回到過去、撮合他親生父母的喜劇故事。”
“因為其它的想法,怎麼想都想不通閆巧巧的來曆,所以我隻能往這麵想。但其實現在對我而言,閆巧巧是怎麼來的、如何出現的,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
“而且,我今天之所以向你坦白之前的欺騙,隻是害怕因為我們的謊言,影響了你對很多事情的判斷——”
趙英珺抬起頭,目光映著暖黃色的燈光:
“林弦,我能大致猜到,你在做一些很偉大、很英雄、也很了不起的事情……雖然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麼,但你一定也有很多難言之隱,有你所要遵守的紀律和規定。”
“這些我都是懂的,因為我有一個退休的大伯,之前就是在國家安全部門工作,一直到他退休為止,我們全家、包括伯母本人都才知道他的真實工作單位。”
“所以說……閆巧巧的事情,你不給我解釋也是完全可以的,不給我說明我也可以理解和接受;我會好好把她養大,對她負責,不管以什麼身份都好,我一定會把她照顧好。”
“並且……”
她抿了抿嘴唇:
“雖然說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自作多情。但為了不給你的秘密任務帶來麻煩和影響,我就直說了……”
“林弦,告訴你閆巧巧的事情,我並沒有其他想法;也沒有說……給你壓力,或者讓你作出決定的意思。”
“因為……這件事……怎麼說呢,這件事本身就不是你的錯,你也什麼事都沒有做,不需要為任何事情負責。我隻是擔心你,找不到你想找的那個女孩,耽誤你原本的任務和計劃。”
說著說著,趙英珺揉揉額頭,微微一笑:
“抱歉,我好像越說越亂了,但大致就是這個意思啦,你應該明白我想表達什麼。”
林弦沉默了……
果然。
趙英珺還是出於對自己的顧慮,害怕自己走彎路,才給自己坦白之前和父母一起說的謊言。
而且不得不說……
趙英珺確實很聰明,很多事情她都猜對了。
她想表達的核心意思就是,這所有的一切,都不需要自己負責;無論是對她、還是對於閆巧巧,都不需要自己負責;甚至不告知她實情也可以,她心甘情願在這樣不知情的情況下,照顧閆巧巧一輩子。
她總是這樣。
林弦看著眼前燈光下模糊的趙英珺,想起了消散於哥本哈根小美人魚雕像前的黃雀、想起了第三夢境天空城中那孤獨守望了600年的白玉雕像。
她總是這樣。
默默對自己付出一切,卻永遠不求任何回報。
二十多歲的趙英珺如此、
三十多歲的趙英珺如此、
五六十歲的趙英珺也是如此。
“【我會負起責任的。】”
林弦看著眼前的女人說道。
“誒?”
趙英珺直起身子,眨眨眼睛,一時聽不懂……林弦說的到底是哪種責任。
“其實你一直因為很多小事感謝我,但實際上,是我虧欠你的更多。”
林弦迎著如水的目光,認真說道:
“閆巧巧身上的事情,你大致猜的沒有錯,她不屬於這個時代、不屬於這個時空……但確實以一種很匪夷所思的方式來到了這裡。最主要的是……閆巧巧身上的秘密,還遠不止如此。”
假虞兮飛起的人頭、
600年後冬眠艙的藍眼少女、
7月7日殺死自己的凶手、
這些畫麵在林弦腦海裡曆曆在目。
如果現在將這些事情一五一十的講出來,除了讓趙英珺乾著急、手足無措之外,起不到任何積極作用。
況且,現在圖靈的威脅遠遠沒有清除。
它在聽嗎?
它在附近嗎?
現在還不是告知趙英珺一切真相的最佳時機,至少……也要等自己把圖靈解決掉之後、有了保護她的能力之後。
林弦繼續說道:
“閆巧巧身上的很多事情,我暫時也搞不明白;很多事情對我而言,也尚且仍在危險之中。所以……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我把這些真相弄清楚後,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當然可以。”
趙英珺笑了笑,回答的毫不猶豫:
“【我等你】。”
這一笑。
著實讓林弦如釋重負。
他直起身子,也跟著笑了出來:
“說起來挺慚愧,很感謝你一直都這麼信任我,連我都感覺有些盲目了。”
趙英珺搖搖頭:
“還記得我曾經給你說過的話嗎?”
她眨眨眼睛:
“我說過……當初那座高架橋,能不能飛過去並不重要。飛的過去也好,飛不過去也罷。”
“儘管現在是和平年代,身邊並不用接觸那麼多生生死死。但我從來都不是一個貪生怕死之人,如果能為你的事提供什麼幫助,我一定義不容辭。”
“所以……我願意等,等多久都沒關係。”
她笑了笑,讓整個客廳的燈光都變得柔軟:
“你不是說你做過一個夢嗎?就是在今天那座迪士尼城堡麵前,你告訴我說,在那個夢裡,我變成了一座白玉雕像,和一個名字叫vv的垃圾桶機器人一起,風吹日曬,等了600年時間,最終等到一個神奇的咒語,等到了救贖。”
“說真的,在你前幾天送給我那個掃地機器人之前……我一直自作多情,覺得你這個故事是瞎編的呢。可現在看來,你好像真的做了這樣一場夢,好像那座白玉雕像,真的等了600年。”
“600年的時光既然都等了,還差這一時半會兒的嗎?”
趙英珺攤攤手,看著林弦的雙眸:
“多久都不要緊……我等你。”
這一刻。
無需多言。
林弦仿佛感覺到黃雀就站在自己身後,天空城裡的萊茵女王就坐在自己旁邊。
客廳裡的橘黃色燈光為她們加冕,將自己圍繞其中。
“這一次……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林弦站起身,準備離開。
趙英珺拿起茶幾上林弦那份dna鑒定報告,遞過去:
“把這個拿走吧。”
她笑了笑:
“也算是留個紀念。我前段時間還在醫院裡說過,希望你永遠都用不上這個知識點,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
林弦接過這份報告,也跟著笑了:
“是啊……人生無常,大腸包小腸。”
……
來到地下停車場。
小李一愣:
“林……林總!這麼快!”
“快嗎?”
林弦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現在是23:07分。
在趙英珺家呆了一個小時:
“時間已經不算短了。畢竟大晚上呢,還想在彆人家坐多長時間?”
“做……”
司機小李目瞪口呆,連忙點頭:
“對對對,確實不短了,確實不短了。”
……
回到家。
林弦是真的感覺很累。
很體諒迪士尼樂園裡那些爸爸媽媽們,到底是如何熬過這日複一日、毫無假期的帶娃生涯。
他是有點撐不住了。
強撐著洗漱完畢,倒頭就栽到床上。
睜開眼皮。
看了一眼床頭的電子鬨鐘。
23:47
都已經這個點了,睡著入夢,待不了一個小時就得醒過來,真夠折騰。
不過他實在熬不住了,閉眼秒睡。
……
……
……
叮叮當當的機械聲傳入耳膜。
林弦睜開眼睛。
依舊身處那個熟悉的深坑裡。
隻是身邊並沒有大臉貓和高文的身影:
“這時間點,他們倆肯定在地下冬眠基地裡麵呢,馬上藍眼少女就會蘇醒,然後把監工的頭給砍掉……”
“反正來都來了,去湊個熱鬨吧。”
林弦快步向深坑東北方跑去,輕車熟路進入冬眠基地,正巧遇見史密斯·大冤種的冬眠艙前蓋緩緩升起。
他既然都蘇醒了。
那說明藍眼少女也快要把鋼化玻璃踢飛了。
林弦走到裡麵,發現臉哥正坐在椅子上,透過冬眠艙鋼化玻璃,和裡麵的藍眼少女對視。
“喲,臉哥。”
林弦像回家一樣,熟絡的和大臉貓打招呼:
“喚醒多長時間了?”
大臉貓看看冬眠艙顯示器上的度數:
“差不多半個小時了。”
忽然。
他整個人蹦起來,臉上橫肉擠成一團,上下打量林弦:
“不是老弟……你丫誰呀!從哪蹦出來的!”
“哎……”
林弦擺擺手,示意大臉貓不要在意細節:
“這種小事不重要啦。”
這時,高文也從史密斯·大冤種的冬眠艙走過來,看著藍眼少女所在的冬眠艙:
“真是可憐啊,這個小女孩……我們這些一把年紀的人也就算了,她這樣花季年華,卻要在這裡度過奴役勞工的一輩子,實在是太悲慘了。”
“看這位少女的長相,想必冬眠之前一定生活在大富大貴家庭,現在醒來之後落差這麼大,真不知道她精神上能不能撐住。”
林弦扭過頭。
看著高文:
“她的話……你完全不用擔心啊,一會兒你可能會被她嚇的尖叫的。”
“再說啦,醒來之後大腦空白處於失憶狀態,還有什麼由奢入儉的對比?她根本就不記得以前經曆過什麼事情、過著怎樣的生活……畢竟她的儲物櫃裡什麼都沒留下。”
“嘿!誰說沒有留下啊!”
大臉貓晃晃悠悠走來:
“人家明明留著東西呢!雖然很少隻有一張照片,但也不是沒有啊!說不定這小姑娘醒來後一看到照片……就什麼都想起來了!”
“你說什麼?”
林弦回過頭。
眯起眼睛看著大臉貓:
“你是說……這位少女的儲物櫃裡有東西?不是空的?”
“當然不是空的!我剛才還看呢!”
說著。
大臉貓彎下腰,拉出藍眼少女的儲物櫃,然後拉開抽屜,從裡麵拿出一張經過塑封的照片,遞給林弦:
“你看,這不是有張照片嗎?雖然這照片上的小女孩……長得和冬眠艙裡這個不太一樣,但畢竟女大十八變嘛!”
“而且這照片上都穿的什麼衣服啊,這麼奇怪……你看這個男的,也不像這個小女孩她爸呀……咦?”
大臉貓撓撓沉重的腦袋:
“怎麼感覺這個男的這麼眼熟?”
他又看了幾眼,目瞪口呆抬起頭,盯著林弦:
“臥槽!老弟……你是從哪個冬眠艙爬出來的!”
“你這是來串親戚了嗎?”
高文聞聲,也靠過來,仔細對比照片上戴著王冠的“國王”,以及眼前的年輕男子。
這……
完全就是同一個人啊!
分毫不差!
林弦疑惑歪歪頭,抽過照片:
“讓我瞅瞅。”
接過照片的一刹那……林弦愣住了。
這張塑封的照片,正是他今天下午剛剛在迪士尼拍攝的!
照片最前麵,身著公主裙的閆巧巧提著裙擺;
後麵,自己和趙英珺貼在一起,頭戴造型很浮誇的王冠。
他屏住呼吸。
放空大腦……
然後。
將塑封照片翻過來……
隻見。
在這張照片的背麵。
用黑色簽字筆書寫著三個小巧的文字——
閆、巧、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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