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問殿下躬安。”高拱居於文武兩班之首。
“我躬安。”朱翊鈞答。
“仰窺君顏,臣等鬥膽有奏。”高拱又道。
“奏來。”朱翊鈞回。
內閣、六部、九卿、科道言官再度拜下。
“伏惟,離重明而繼照,既久協乎人心。”
“迨我大行皇帝,堯仁蕩蕩,舜德巍巍。聽六籍,理萬幾,每躬親而不懈。”
……
“敬惟皇太子殿下,聰明首出,仁孝性成。即宜出震以宅師,顧乃撝謙而狥節。”
……
“臣等重惟,神器不可以無主,天位豈容於久虛,伏願,殿下俾九廟之神靈憑依有在,暨萬方之黎庶利賴無疆。”
朱翊鈞麵無表情,實際上已經神遊天外,完全沒聽內容。
用他的話總結就是,隆慶六年,六月初一,大明朝第十三任新帝推舉會,在文華殿舉行第二次代表會議。
各界代表以高拱為首,引經據典發表講話,推舉他朱翊鈞做這個話事人。
朱翊鈞聽罷,露出些許悲傷的神情,用背誦的口吻,一板一眼回複道“卿等為宗社至計,言益諄切。所聞之餘,愈增哀痛,豈忍遽即大位,所請不允。”
這就是藏拙了,聰明些倒是無妨,卻不好顯得太過老戲骨,背誦式棒讀最是貼合人設。
“殿下三思!”張居正再勸。
“心意已決!”朱翊鈞態度堅定。
“如此,社稷不可一日無主,還請殿下以嗣君視政,泯哀痛再登大位。”高儀出列以對。
“視政可也,餘者再議!”朱翊鈞退讓。
“再請殿下擇日遷乾清宮,以正皇城主位!”群臣頓首。
“可!著禮部議擬日期。”朱翊鈞同意。
這都是禮部議好的流程,君臣背台詞即可,過場走得很是順利。
朱翊鈞也沒有在此時搞大新聞的想法,禮製的形式就是內容,也是自己此時的根基,在沒立起彆的基本盤之前,不能輕易損壞。
每一次的辭讓都有實際意義所在。
前次於會極門辭讓,眾目睽睽,天日昭昭,象征著皇帝駕崩,國定嗣君,帶著宣告的意味所在。
此次在文華殿辭讓,皇帝便殿,百官俯首,用流程確認了朱翊鈞視政的權責,同時擬定好搬宿舍,正位乾清宮,可謂外朝君臣厘界,內朝上下分位。
等到下一次,就可以名正言順受下勸進,稱孤道寡了。
朱翊鈞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脖子,自己如今還是幼童之身,端坐久了多少有些難捱。
好在沒多久,君臣一陣對白,終於是走完了流程。
而後湊數的軍民代表,以及品級不夠的官員陸陸續續退了出去,隻剩下六部九卿等重臣。
朱翊鈞醒悟,這是要開始議事了。
勸進湊人頭顯得人多,但帝國中樞議事,自然不是誰都有這資格的。
所謂大事開小會,小事開大會。
朱翊鈞有心仔細觀察,卻有兩名小黃門搬來一道屏風,放在了禦案之前,隔絕了內外視線,讓他看不真切。
他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這就是所謂的聽政,能聽,但不能插嘴。
剛享受過百官叩首,山呼君上,此時轉頭發現中樞議事,自己隻有參會的資格,不能議事,落差不可謂不大。
馮保則是站在屏風側麵,交通內外的位置。
他作為司禮監掌印,位高權重,廷議自然也是有資格議事的。
朱翊鈞對馮保出聲問道“大伴,常朝是品級以上才能參會嗎?”
馮保從屏風側麵挪了兩步,到近處“殿下,常朝入廷官沒有定數,內閣領班為慣例,有事要各部衙門來議,去辦,各部才來。尚書、侍郎徑自來人都可以,不以品級來定,涉及專門事情,不入流小官也偶有參會。”
朱翊鈞了然,點了點頭。
他對這些事不算太了解,若非有前身的記憶,他還以為是下麵站幾百個人,他坐在上麵喊,有事啟奏,無事退朝那種路數。
現在看來,反而有點像他前世班子議事的樣子。
又看了一眼馮保,這位大太監神情恭謹,看不出絲毫怨懟之色。
他突然拽住馮保的衣袖,眼神委屈道“那高拱霸道跋扈,本宮不得已,讓大伴丟份,委屈大伴了。”
政治嘛,裝嫩不丟人。
安撫馮保還是有必要的,他跟高拱互撕就好了,可彆讓自己引火上身。
前身被弄得被迫靈前跪錯,頒罪己詔,可是讓他警鐘長鳴。
苦一苦馮保可以,仇恨還是高拱來擔吧。
馮保深深垂下頭顱“殿下折煞臣了!”
眼中陰鷙一閃而逝。
朱翊鈞低聲說道“大伴且放心,等本宮登基,必然讓高拱好看!”
說罷,還揮舞了一下拳頭,冷哼了一聲。
隻見馮保抬起頭,眼中晶瑩熱淚,奪眶欲出“殿下……”
好厲害的哭戲啊,朱翊鈞感慨不已,前世的鮮肉有這一半水準,他還能看不進去電視劇?
兩人各自心懷鬼胎,殿內議事有條不紊地開始了。
刑部尚書與大理寺卿對視一眼,前者才從衣袖中拿出一份奏疏,出列道“這是湖廣走過來的案子。”
“是說有一礦稅太監,意圖淫褻婦女,被咬斷了舌頭,事涉內廷,地上與刑部不好擅定。”
他看向內閣諸人,頓了頓,又看向馮保“幾位閣老,馮大璫,刑部的意思是,要不要廷鞠會審?諸方定個章程,我部才好往宮裡上奏。”
朱翊鈞隔著屏風差點咳出聲來,太監淫褻婦女?開什麼玩笑?是他聽錯了?
他忍不住看向馮保。
隻見馮保移步到屏風側麵,麵無表情回道“具體案由司禮監已經知悉,刑部按律處置即可。”
下方的高拱也立馬道“按律處置,如實上奏。”
按律處置,也就是真要當太監淫褻婦女來辦案了,二人難得達成共識。
倒讓朱翊鈞一愣,二人不覺得這事離譜嗎?
礦稅太監……
湖廣地方……
他突然反應過來!
什麼刑案!這分明是火燒欽差!
太監自然不是去收稅,而是巡稅,說白了,就是中樞查賬的欽差。
但就是這麼一名查賬欽差,沒卵蛋的貨色,到了地方不好好查賬,去淫褻婦女?
糊弄鬼呢!
這哪裡是什麼疑難案件,這是一次**裸的地方與中樞的博弈,難怪刑部不敢處置,一杆子捅到了廷議上。
湖廣將此事,以太監淫褻婦女為案由,上報到刑部,難道不知道有多麼可笑嗎?
這是有恃無恐啊!甚至可能是有意如此!
用這麼可笑的原因將人攆走,簡直是膽大包天。
更最離譜的是,中樞麵對這種挑釁,竟然毫不遲疑地退讓了!
湖廣的礦課,水到底有多深?
可惜他廷上不能隨意插話,連馮保還不如。
隻能等刑部上奏,內閣擬出意見報到兩宮後,他才能過問。
這件事就這麼輕飄飄過去了,似乎無足輕重,刑部尚書跟大理寺卿對視一眼,長出了一口氣。
而後張居正接過下一道議題。
“日前我奏請皇後,皇貴妃,為免耽擱皇太子學業,請皇太子每月三、六、九視朝即可,其餘時間照常日講,又奏請為皇太子厘理課業,增添經典,兩宮都允準了。”
“著各部與司禮監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