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高儀今日要去常朝議論考成法,日講這邊,當先就告了假,由張四維暫時領班。
朱翊鈞沒有因為主要觀眾不在,就懶於表演。
還是那句話,發育不能停。
這些日講官都是大明朝最有前途的青壯派,哪怕當添頭來攻略,也得把人設演好了。
所以,朱翊鈞仍然是一絲不苟地繼續增強人設,與前些時日一般無二。
事實上,朱翊鈞的學習進度,已經遠超日講的進度。
這幾日晚膳後,他幾乎手不釋卷,已然是將《大學》、《尚書》的內容,都背誦了下來。
日講啟蒙的程度,對他而言,還是太過簡單——他就等著開經筵憋個大的,屆時給經筵官們好好洗洗腦子。
這超前學習的成果,反映在日講中,就顯得他這位新君,尤其聰慧了。
幾位侍讀官被他溫水煮青蛙,也開始習以為常了起來。
今日他一遍就會,毫無阻滯,諸講官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在朱翊鈞有意的加快進度後,巳時剛過半,諸侍讀官就講完了今日的內容。
“殿下,今日就先到這裡吧。”張四維出列道。
他們這些講讀官,在各部衙門,都有職司,日講完後還要回去坐班。
但,朱翊鈞既然有意騰出時間,自然不是讓他們能早點下課的。
他緩緩開口道“諸位先生且慢。”
幾位講讀官麵麵相覷。
張四維遲疑道“殿下還有什麼吩咐?”
朱翊鈞笑道“這是日講,諸位是先生,我是弟子,哪有弟子吩咐先生的道理。”
“不過是今日講學結束得早,還有些餘暇,與其荒怠了,不妨向諸位先生討教些彆的事。”
張四維隻覺得晦氣。
他在講讀官中,資序官階僅次於高儀,高儀一走,必然就得他領班。
若非如此,他也不用在這裡陪小孩子過家家。
他背後樹大根深,日講不過是勘磨一份資序罷了,哪裡有心真的講學。
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麵上恭敬道“殿下有問,臣等勉力解惑。”
朱翊鈞點了點頭,很是隨意道“幾位先生侍讀日講,已然數月。”
“還未過問幾位先生出身學問,倒是本宮怠慢了。”
他的目光在張四維和馬自強身上掃了一眼“本宮記得,張學士和馬學士,是同一年進士?”
兩人對視了一眼。
齊聲答道“臣二人皆是嘉靖三十二年進士。”
末了,馬自強又補了一句“不過張侍郎是二甲進士,微臣是三甲同進士。”
一榜進士三甲,一甲三人,二甲**十人,三甲二百餘人,排名有先後。
同進士出身略微差半籌。
朱翊鈞頷首,以示了然。
又轉而看向陶大臨“我記得陶學士是翰林院編修出身,那應當是中了一甲?”
英宗以後慣例,科舉進士一甲者授予翰林院編修,另外從二甲、三甲中,選擇年輕而才華出眾者入翰林院任庶吉士,稱為“選館”。
這二者,曆來有儲相之稱。
陶大臨恭謹回道“微臣是嘉靖三十五年進士,一甲第二。”
朱翊鈞本想叫一聲陶榜眼,話到嘴邊又覺得太拗口,乾脆還是繼續叫學士“難怪陶學士好學問。”
說罷,又看向餘有丁“餘探花我知道,嘉靖四十一年一甲進士第三。”
餘有丁愣了愣,不知道自己為何莫名其妙地簡在君心,隻得拱手。
朱翊鈞略過他,看向陳棟“陳學士也是翰林院編修出身?”
陳棟在諸多講官中,非常醒目,卻沒什麼存在感。
醒目是因為,其人長得很有特點——瘦,格外地瘦,不是那種刀削斧砍的瘦,倒像是營養不太好的瘦弱。
沒存在感則是因為,陳棟講學時惜字如金,除了釋義從不說多餘的話,整個人內斂而深沉。
陳棟回道“微臣,嘉靖四十四年一甲進士第三”
不等朱翊鈞一一問過去,剩下的講讀官們,各自報上出身。
朱翊鈞很有耐心地聽著。
眼前這些人,便是大明朝的“儲相”,或者說,少壯派的領銜人物。
如今他既有錦衣衛保駕護航,又得了高儀認可,是時候嘗試接觸這些文官中堅了。
諸多講官逐一報上出身,朱翊鈞儘數記在心中。
這才又看向昨日告假的馬自強、陶大臨“馬學士與陶學士昨日告了假,本宮聽聞,是去禮部部議了我皇考的諡與廟?”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答道“殿下,確有此事。”
諡號和廟號,是對一名皇帝一生作為的蓋棺定論。
好,還是壞,總要有個說法。
就像在六月初一那天的勸進,箋上撰詞有一句“國家之興越二百載,賢聖有作蓋六七君”。
國朝至今十二代,曆時二百年,可以稱為好皇帝的,大概六七人。
至於其餘的皇帝?那就在儘不言中了。
為什麼好皇帝是六或七呢?
就是因為大行皇帝,還沒有蓋棺定論,賢與不賢,尚在兩可之間。
朱翊鈞沉吟一下道“既然說到此……”
“本宮跟隨各位先生,修習大學、尚書,先古聖王之故事漸漸知曉。”
“若以四書五經觀之,諸學士會如何評述我皇考呢。”
從你們儒家經典的角度出發,會怎麼評價先帝呢?
二人聽了這話,隻覺頭皮發麻,這種大事,經過部議和廷議,那就是全體文臣的意思,怎麼議論都不怕。
但現在皇太子私下問到個人頭上,能怎麼答?
誰敢梗著脖子說你爹荒怠政事,沉迷女色,壯陽藥吃多了死在女人肚皮上?
除了說好話還能說什麼?
陶大臨悄然後退一步。
馬自強隻能顧左右而言它,說道“殿下,昨日隻是在整理大行皇帝的功過行跡,還未議論妥當。”
朱翊鈞擺擺手道“不是正經議諡,隻是從做學問的角度,簡單評述一番。”
“本宮繼位後,也好擇善而從,擇不善而內省。”
馬自強立在當場,額頭逐漸冒汗。
朱翊鈞很有耐性地看著他。
馬自強斟酌好半晌,才開口道“大行皇帝,自然是聖德之君。”
幾位講官無論作何想法,都紛紛點頭。
朱翊鈞追問“聖德在何處?”
他並不是要插手先帝的諡號,他隻是想趁著這番問答,熟悉文官的生態。
更準確的說,他想從對先帝的評價中知道,在這些內閣預備列青壯派的眼中,究竟什麼才是好皇帝。
內閣幾人,包括六部,雖然掌握大權,卻總歸年事已高,反映不了這些青壯士人的思潮。
畢竟,演戲,還是要先問問觀眾們喜歡什麼人設的。
馬自強含糊道“大行皇帝,端凝厚重,不誅殺而自威,沉潛靜密,乃是仁君。”
朱翊鈞身形一頓,過了一會才點頭。
這馬自強,說先帝是個敦厚之人,脾氣好很安靜,不靠殺人來伸張權威。
當然,這也是在暗諷世宗皇帝,靠著杖殺朝臣,展示威嚴。
拉踩好啊,拉踩至少說明是真心話,看來這馬自強很不滿專權擅殺的皇帝,那大概是喜歡孝宗皇帝那一款了。
朱翊鈞又眼神示意陶大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