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
“這位聖上要的,是重新闡道何為‘正確’。”
他重重地戳著報紙——在最後一句“凡宣稱之爭,以證明為先”上。
學術爭論,從來沒有裁判。
可如今皇帝這一出,很難讓人不往這方麵想。
申時行無意識地戳了六七下,直到戳出一個孔洞,才悻悻停止。
餘有丁也看出了端倪。
驚歎道“這位陛下,莫不是想聖、王一體?”
權力源流歸於皇帝也就罷了,難道經學源流,也想收攏到自身?
這恐怕有些異想天開了。
申時行麵色凝重“應該不至於,我看,或許是想挑起諸學派爭端,來做個判官。”
判官持有什麼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有判罰之權,天然就能收攏各經書學派。
餘有丁皺眉“何以見得?”
申時行喃喃道“說是說依從‘明證’,可認不認這‘明證’,不還是聖上說了算?”
“這是借著各派爭論的風,成自己的道啊。”
“此前我還疑惑,這位陛下,八月時,為何讓內臣塞了一堆腐草養在宮裡,讓幾位閣老逐一觀看。”
餘有丁疑惑看向申時行,等著他的下文。
但申時行卻閉口不言。
他忍不住問道“此事我也知道,幾位閣老事後三緘其口,此事難道還有什麼說道?”
申時行有所猜測,卻不想說出口,隻揣測道“或許,待今日這事起了爭論,下一期,腐草之事,便會見報了。”
二人說到這裡,便少了話語,相顧無言。
申時行是不想說,畢竟他也有些拿不住這位皇帝的脈絡。
餘有丁則是不太在乎,現在早就沒了所謂的學派共同體,皇帝即便是有心統合經學,也不太可能做成。
兩人吃過早食,便各懷心事,一同去往皇城。
申時行現在是吏部左侍郎,在吏部尚書陸樹聲不到任的情況下,他幾乎等同於吏部尚書。
至於陸樹聲會不會赴任……反正朝廷已經請了兩次了,此人還是沒有動身的跡象。
總之,如今便是申時行代掌吏部,參與廷議。
換句話說,這位年歲不過三十七的俊彥,已經是左右大明朝局的廷臣了,還是那種舉足輕重的廷臣。
是故,到了皇城之後,申侍郎隻能遺憾與同科好友分道,徑直趕往文華殿,準備廷議。
申時行到的時候,幾位閣老都已經站在了班首。
他本想找座師呂調陽問問皇帝經筵和新報的事,卻見皇帝已經高居禦案之上,隻得暫且按下,待廷議後再說。
入列不一會,工部尚書朱衡也最後一個到了。
這位工部尚書,從新帝登基以來,就忙著黃河、陵寢的事。
好不容易忙完,聽聞近來又被新帝派了新的活計,也是個天生勞碌命。
朱衡來了之後,廷議便正常開始了。
張居正率先道“問陛下躬安?”
朱翊鈞緩緩點頭“朕躬安。”
如今開了經筵,皇帝的日程自然有所變化。
首輔、次輔、禮部尚書、吏部左侍郎,統統都充作經筵官,自然不能再這邊廷議,那邊經筵了。
哪邊缺了人都進行不下去。
所以,便改成了等廷議結束後,再給皇帝講解經典。
至於經筵之前,皇帝做什麼,那就自由安排了——這是皇帝用自己的聰明才智爭取來的。
此前數次考校,皇帝都無一處錯漏,以全優的成績獲得了所有日講官的認可。
最後一次,難度已經與童試不相上下。
皇帝仍是輕鬆通過,以至於兩宮都誇讚不已,信任倍增。
是以,皇帝若是想將聰明才智,轉移一部分到聽政上,也是合情合理的。
朱翊鈞被問安之後,也笑道“眾卿近來無恙否?”
這是寒暄客氣,也是營造一種良好的政治氛圍,氛圍總是能感染人的,潤物細無聲。
諸位廷臣忙行禮回道“臣等無恙。”
朱翊鈞點了點頭“諸卿廷議罷。”
話音剛落,禮部侍郎馬自強當即出列。
身子朝著禦階下拜,臉卻扭過去瞪著通政何永慶“臣禮部侍郎自強,有本奏!”
眾人紛紛向馬自強看去。
隻見馬自強怒道“臣要彈劾通政何永慶,窺伺經筵,猥褻聖意!”
“把持機要,膨脹權勢!”
“妖言惑眾,散布流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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