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址:/b第101章如期而至,小黠大癡
夕陽垂暮,餘暉如織,一艘巨大官船停靠在碼頭處。
淨水灑地,黃土鋪道,衛隊們手中的儀仗舉得更高了些。
一陣喧囂之聲,過了好半晌,迎候的人才終於看到人影。
在三司官吏們探尋的目光中,官船上的欽差,終於從船上走了下來。
一行數十人,以當先三人為首。
但,出乎眾多三司官吏意料之外。
與欽差一同下船的,除了屬官、太監等人,竟然還有烏泱泱的佩刀帶甲的營衛!
從船上魚貫而出,眨眼之間就占據了整個碼頭!
三司官吏正迎上去,見此情狀,不由紛紛變色。
此地迎候的官吏,不乏有中樞經曆,眼尖的隻看服飾便看出,這是京營五軍營中人!
怎麼把京營也拉過來了!?
他們是來迎候的,這是要乾什麼!
迎候的衙役、衛隊,轉瞬之間就被排擠到了看不見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名如狼似虎的營衛。
三司長官對視一眼,都從各自眼中看到了一絲忐忑不安。
陳瑞按捺住心中的惶恐,硬著頭皮上前一步。
他當先拜下:“臣瑞,恭請聖安?”
欽差代表皇帝,見麵第一禮自然少不了——問問皇帝身體好不好,是地方官少有能儘孝的方式。
“臣等恭請聖安?”都指揮使詹恩、按察使杜思稍慢一步,餘者官吏緊隨其後。
紛紛跪地問安。
“聖躬安。”
答話的正是宗正鄔景和。
他作為駙馬,也是欽差一行人裡,最能代表皇帝的人。
詹恩見這位駙馬態度還算和藹,心裡多少鬆了口氣。
一番禮節之後,他才猶豫地看向四周圍攏的兵丁,小心問道:“天使,這是……?”
這是查案還是平叛?
弄出這種架勢!
鄔景和並不答話,反而看向身旁的海瑞。
後者會意,上前一步。
海瑞走到三位三司長官麵前,目不斜視地冷聲吩咐道:“打落他三人的烏紗!”
麵容嚴肅,聲色冷冽,一股寒氣撲麵而來!
詹恩神色一震,慌忙道:“天使!”
杜思也不可思議地看向海瑞:“海禦史!我何罪耶!?”
隻有陳瑞作為一省之長,境內發生火燒欽差的事,無論如何都有罪,心中自然早有準備。
此時隻咬著牙緊閉雙目,並未有多餘的表示。
錦衣衛見海瑞並未再度開口,立刻上前,摘掉三位大員的烏紗。
杜思尤有不服,下意識要甩開錦衣衛,結果被兩位架起雙臂,粗暴地將烏紗帽一掌拍下,顯出披頭散發。
陳瑞、詹恩見狀,也明白什麼叫自取其辱,當即主動摘下烏紗帽,跪地請罪。
三司官吏見狀,紛紛後退兩步,麵色驚疑不定。
海瑞迎上杜思赤紅的雙目,麵無表情問道:“杜按察使不服?”
杜思昂著脖頸一言不發。
海瑞不再去看他,反而麵朝一眾三司官吏,眼神一一掃過,碼頭上氛圍越發躁動不安了起來。
他緩緩開口道:“杜按察使問得好,他何罪耶!?”
“本官正要替聖上問一句,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揮使的諸位……”
他麵朝北方,一字一頓。
“朕將一省運轉,軍政刑獄,悉數交予了你們,卻在湖廣境內發生如此滔天大案!”
說到此處,語氣已經帶著森然寒意:“你們,知罪否?”
話音一落。
三司數十名官吏如同被按下開關一般,立馬跪倒在地!
黑壓壓一片,異口同聲:“臣等知罪!”
海瑞視線掃過眾人,他當然明白這些人並非都與張楚城案有牽扯。
方才被他摘掉烏紗的三司長官,也未必都有罪。
但,下到地方辦事,開門見山也好,敲山震虎也罷,這個威不得不立。
至於得罪人?
他如今已經是孤臣,得了皇帝十分的信任,哪裡還會顧及是否會得罪人!
海瑞也不讓官吏起身,隻是示意太監孫隆宣旨。
孫隆連忙上前,喚人抬過香案。
又展開聖旨,一板一眼念道:“朕衝齡踐祚,長居深宮之內,識略寡聞,不明天下疾苦;端坐九重之尊,天高曠遠,弗悉海內實情。”
“特以督撫、巡按,周行省方,遍察民瘼,充朕之耳目,補朕之闕漏。”
“然,朕聞湖廣有賊,行謀逆之舉,膽敢驅使匪徒,攻伐縣廨,火燒欽差!猖獗叛逆,肆行無忌!”
“豈非摧折朕之羽翼,壅蔽朕之聰聽?”
“刀兵加於欽差,是何異於加於朕躬?是可忍孰不可忍!?”
“特命掌宗人府事鄔景和、錦衣衛都指揮使朱希忠、僉都禦史海瑞、都給事中栗在庭,巡按湖廣,徹查此案!”
“經行省內,便宜行事!”
孫隆一氣嗬成,念完這道聖旨,便默默站回了一旁。
碼頭外間,是林立的營衛,殺氣騰騰。
營衛包圍著的眾人,則是跪倒一片,大汗淋漓。
是可忍孰不可忍……果真是好激烈的措辭。
這是要是掀起謀逆大罪,瓜蔓牽連了啊!
尤其是欽差一行人,禦史、給事中、勳貴、宗親等四人,身份可謂全方位的覆蓋。
幾乎**裸地宣告著——無論這次涉案的什麼人,都在五行之中,一個也彆想跑。
都做到這個地步了,不殺個人頭滾滾怎麼收場!?
跪伏聽旨的三司官吏,無不惶恐震怖,不知所措。
甚至於某些有牽扯的官吏,更是忍不住顫抖起來。
便在這時,陳瑞突然起身,慌忙開口道:“天使!此事乃是嶽陽王府,輔國中尉朱英琰所為!”
“我與巡撫趙賢、巡按禦史舒鼇、都指揮使詹恩,親自查明的此案!人證物證俱在,決無差錯!”
“說與天使知道,也還請陛下息怒。”
由不得他不慌。
皇帝的態度,比他想象中的要暴戾多了!
欽差的規製,也比預料中的更為誇張!
怎會如此?
海瑞靜靜地盯著陳瑞,靜待他說完。
而後才冷不丁吐出一句:“那藩台以為,朱英琰是主謀,還是從犯?”
他都懶得問人怎麼死的了。
問題的關鍵,隻在於,事情要不要到此結束。
陳瑞被這話噎住的時候,詹恩立刻開口道:“天使,據犯人供述,或許與巡撫趙賢有關!”
到了這個時候,他也沒必要顧及趙賢了,乾脆直接將其拿出來頂上。
海瑞並沒有理會他,隻是點了點頭,便略過了此事。
反而看向按察使杜思,開口道:“杜按察使,去歲,嶽陽王府輔國中尉朱英琰,聚眾搶奪殺人,你可知道?”
杜思麵色不改。
裝模作樣想了想,疑惑不解道:“竟有此事?”
海瑞盯著杜思看了半晌,緩緩點頭:“嶽州府將案子上報到了按察司,彼時伱是按察副使。”
他頓了頓,補充道:“按孫一正所招供的,是你去與他說合,給了八百兩銀,然後你二人合力將此事壓下來了。”
杜思終於按捺不住,麵色微變。
他敏銳抓住了關鍵詞——招供!?
孫一正堂堂小九卿,竟然就這樣鋃鐺入獄了?
杜思心念百轉,正在想方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