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起來三十出頭,生的胖大,濃眉大眼,鼻直口方,下頜留著短須,一副乾練的模樣,向張旭叉手道:“張師,應方早就道了,隻是人實在太多了,擠不進來。”
張旭向江朔等人介紹:“這位是我的弟子顏真卿顏清臣,號應方,顏清臣所善卻是真書、行書,他性格拘謹寫不得狂草。清臣啊,吳師和裴將軍想必你是認識的,這位小友江溯之卻是新任漕幫幫主,乃是以為少年英雄,昨日就是他助我徹悟草書之妙。”
顏真卿聽了心裡疑惑,思忖著這少年看起來才隻十五六歲,怎麼會做了運河船民的領袖?難道江湖也有蔭庇之說?卻也沒聽說過江湖上有什麼姓江的領袖啊,再有張旭草書堪稱冠絕當世,怎會向一個少年討教書法?
江朔卻道:“原來閣下就是顏真卿,我一個朋友很喜歡你的筆體,那日寫給我看了,遒勁鬱勃,饒有筋骨,我實愛之。”他說的卻是當日俞蘭棹作書之事。
顏真卿書法初學褚遂良,後又拜師張旭門下,此刻初出茅廬,雖已創製顏體,但其名尚未彰顯於世,因此聽江朔這麼說頗感意外,忙謙恭地拱手道:“江少主謬讚了,應方的字寫得還不到家,還需吾師多加點撥。”說著又向張旭行禮。
江朔問道:“顏郎你既然寫的是真書,怎麼師從張長史?”
張旭撚須笑道:“你道我隻會寫草書麼?我既然自稱書聖,自然是真草隸篆無一不精,況且寫行草不先習真篆,那便如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如何能成?”
江朔道:“是了,想來便如同練功不練炁是一樣的,隻有打好基礎循序漸進,方能厚積薄發。”
張旭道:“對,對,對!便如練炁,溯之你有空要教教我練炁,說不定張癲的書法還能更上一層樓。”
顏真卿知道張旭說話一向癲狂,雖沒聽懂他說什麼,卻也不去追問,隻對主持叉手道:“聽聞張師將今日所書之帖贈予貴寺,可否借應方一觀?”
那主持和尚,心裡舍不得,卻又不好顯得太過小器,隻能從懷中掏出肚痛帖,雙手持了給顏真卿看,怕他奪了去卻不敢放手。
顏真卿見狀嗬嗬一笑,也不以為意,他仔細將書帖看了半天,問道:“此帖何名?”
張旭道:“你沒看到寫的麼?此帖便叫‘肚痛帖’。”
顏真卿道:“妙哉,妙哉,這帖子寫的好,名字也起的好,正合了瑣事入帖,無心而為的狂草真意,恭喜張師確是精進了。”
張旭道:“哎……你當我說笑麼?昨日我成聖之時寫得更好,但我醉後渾楞,將一遝書帖都送與安慶宗那鬼頭了。”
於是將昨日雲韶院之事原原本本都和顏真卿說了,顏真卿笑道:“握發做書,也隻有張癲才做的出來,無論那幾張書帖寫的如何,這發書已是古往今來獨此一份的了。”又看向江朔,心道:這少年看來還真不簡單,年紀輕輕竟能微言大義,點悟了草聖,看來真應了英雄出少年之語,又道:“裴將軍的劍舞更是厲害,成就了公孫大娘、張師、吳師三位大宗師的絕藝,看來我幾時得便,也要向裴將軍好好討教討教才是。”
張旭道:“不錯,裴將軍劍舞比公孫大娘更為雄渾剛健,更像清臣你的筆意,你觀之必然大有裨益。”
裴旻忙道不敢當,他出身聞喜裴家,雖是高門大戶,但自由習武不修文,除了李太白,賀知章,實在是沒什麼大文士朋友,因此向吳道子求畫才會被一口回絕,不想今日竟得了三位書畫名家的青睞,實也是喜不自勝。
張旭又道:“清臣,你不是在醴泉做縣尉麼?怎麼回雒陽了?”
顏真卿道:“醴泉縣尉四年期滿,剛回京大考,已定了來年遷長安縣尉。”醴泉是中縣,縣尉隻有從九品上,長安縣乃天子腳下,長安縣尉卻是從八品下,且長安縣尉是京官,可算得是右遷了,眾人紛紛道賀。
顏真卿又道:“人在宦海不得自有,應方準備趁此難得的閒暇時光,去探望一下家兄。”
張旭問:“你大哥顏杲卿現在何處為官啊?”
顏真卿道:“家兄杲卿初任範陽戶曹參軍,現在範陽、平盧二鎮節度使安祿山帳下聽用。”
江朔和李珠兒聞言都不禁“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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