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尚仁本就在溫習功課,來給陸氏請安也是來去匆匆。亦安等人特意挑了日子一齊送出來,就是為了不耽誤兄長功課。
而白尚仁也很給幾個妹妹麵子,鞋墊和膝護、手護不好立時換上,這幾日也用不上。倒是把扇子、扇套、荷包、珠絡全給換下。
亦安幾人笑著送白尚仁出門,目送他去外院,這卻是平常不曾有的。大概和亦安前世一樣,高考的孩子總會有一段時間的優待。
亦安給尚仁做扇子、扇套是真心實意地盼著這位兄長能夠蟾宮折桂、三元及第。在亦安五六歲那會兒,已經十歲的尚仁儼然有了長兄的模樣,小小的孩子就懂得關心妹妹,一視同仁。亦安那裡有一方墨玉鎮紙,就是她開蒙之後,兄長送給她的開蒙禮。
舉凡大族興旺,其內裡必是團結的。要麼能出一位能夠壓服全族,說一不二的人物,也能率領家族走向興盛。然而尚仁是一個溫和的人,注定他不會對低下的弟妹疾言厲色。白家正是往上走的勢頭,尚仁會扮演好一個守成的大家長,護著身後的一大家子人。
有時候過於激進也不是好事,白家已經算是成功邁入官宦世家的行列,雖比不上那些千年世家底蘊深厚,但也有自己的優勢。能把這份優勢保持和傳承下去,就是尚仁這一輩要努力的方向。
所以蘇姨娘從來不掐尖要強,因為她知道這一代三房加起來男丁也不過一掌之數,偏房的不算,本家的男嗣有一個算一個,都是金貴的。隻要她在太太這裡討了好,還怕未來大少爺不提拔自家弟弟?大少爺做官的時候,恐怕這個弟弟書還沒有讀全,說不上是助力,更加談不上威脅。
蘇姨娘有很清醒的認識,隻要太太在一日,老爺在一日,老太爺和老夫人在一日,白家就倒不了。也正因為自家兒子年幼,所以蘇姨娘時常獨自為老爺太太祈禱,家裡沒有經文,蘇姨娘就把南無阿彌陀佛在心裡翻來覆去地念,求著天地神靈,讓老爺太太添福添壽,這樣才能照管到自家兒子。
蘇姨娘的行為不能說錯,不管初衷如何,她的心意是好的。至於吳姨娘?她在知道自己身體不好,生下來的孩子可能有不足之症那日起,就在心裡禱告,求著女兒能多受一日看顧。等到後來她自己好醫好藥地養著,女兒也細心調養著,更是恨不得折了自己的壽數,補到老爺、太太身上。
甚至於江姨娘,因為亦順年紀太小,也希望老太爺、老夫人長命百歲地活著。閣老的孫女說親事,總會有人家願意相看的。再者老夫人出身大族,嫁到老夫人娘家,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若是讓陸氏知道底下三個姨娘是怎麼想的,隻怕會哭笑不得。不過把女孩兒嫁到娘家,確乎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一來能夠看顧,二來也是親上加親。
白閣老的信且放在一旁,眼下最要緊的是白尚仁考舉人。白成文一邊給父親回信,一邊在衙門處理政務,每日隻能抽出一點兒空閒來指點兒子功課。不過尚仁的學問一向很好,他的文章也送過京城,白閣老本人看過也是讚不絕口,這一科約摸是能得中的。
隻是白成文和白閣老麵上未曾露出分毫,若是尚仁馬失前蹄,那他們豈不是自打嘴巴?
亦安送出扇子、扇套,又以亦順的名義送出了一副珠絡,陸氏感歎亦安心性仁厚,有什麼好事兒都會念著年紀尚幼的妹妹。
就連奮力抄書的江姨娘聽到這事兒後,都不由愣住了。她是想過要拍大少爺的馬屁,卻也不曾想到這樣的好法子。女兒不過三歲,能做什麼活計?還不是要她這個親娘代勞?隻是沒想到還有這個主意,說是姑娘選的線和珠子,江姨娘頭一個不信。不過這是給長房長子賣好的事兒,江姨娘才不會上趕著戳穿。
隻是江姨娘對亦安感官複雜起來。若說恨?那是恨不著的,沒有直接證據能表明五姑娘和太太聯手整治自己。抄了幾日書,倒把江姨娘的心思靜下來了。指望江姨娘明白其中道理是不可能了,借著抄書的功夫讓她放放腦子,彆整日裡想些有的沒的。
就連江姨娘身邊的丫鬟也勸她,“姨娘何苦現在就給姑娘爭這個,往日裡姑娘們有的,也沒見太太少給咱們姑娘一份兒。就是現在姑娘在五姑娘那裡,不也一樣得五姑娘扶持。姨娘還是早些把姑娘接回來為好,姑娘正是認人的時候,可彆為了這個因小失大,撿了芝麻反倒丟了西瓜。”
丫鬟這樣說,江姨娘也想起女兒確實是認人的時候,萬一自己抄上一個月的書,回來女兒不和自己親近了可怎麼好?一想到這個,再聽到窗外總角小廝的朗朗書聲,江姨娘抄書的動作都鏗鏘了幾分,頗有些王羲之入木三分的味道。
外院的尚仁自然不知道內院的紛擾,他還在研讀他爹中舉時的文章。雖然已經過去二十餘年,但白家父子一脈相承的文風,卻有許多可取之處。
時值八月,金桂飄香。
臨到秋闈那一日,尚仁打點好行裝,輕車從簡去往貢院。白成文身為一省布政使,這時候特意避嫌沒有來送,隻有陸氏帶著幾個女兒相送,目送著尚仁登上馬車,在車夫響亮的鞭子下,一路悠揚著前往貢院。
亦安讓趙媽媽抱著亦順,也來送兄長出門。落在陸氏眼裡,笑意都比往日深了兩分。
不過陸氏還是沒有讓亦安就此養著亦順的意思,還是那句話,亦安自己本就要到及笄之年,養著三歲的妹妹像什麼話。不過這十幾日下來,亦順倒是明顯和亦安親近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