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聽到這話樸東旭刹住車子,此處已經拐下公路大約一百米,前方不遠就是比五個足球場還大的魚池。
作為警察廳的室長,樸東旭對陳斌這類首要藥販子的情況是必須了解的。他知道陳斌老婆多年前因詐騙罪被判了無期徒刑,目前正在中國東北某女子監獄服刑。這對靠蛋夫妻生了兩個孩子,是姐弟倆,相差兩歲。目前姐姐就讀於家鄉的一所初中,弟弟小學。方雯進去之後,陳斌也沒再正式成家,來韓國打工後一直跟多位女性保持著不正當的關係。但估計這些女人和陳斌的感情也都一般,他在首爾被捕後,沒一個到看守所給他存過東西的。現在看來,偶爾給陳斌送東西、存生活費的應該就是麵前這位高寒了。
電光石火間的邏輯構架使樸東旭的眼前明朗了許多,他似有所悟地問道:“這麼說高先生是受方雯之托要救陳斌?”
“基本上吧!但不是儘力而為,而是必須全力以赴!必須!”
樸東旭注意到,高寒強調完之後,放在腿上的左手攥緊了拳頭,以示誌在必得。
與此同時,樸東旭眼角的餘光從後視鏡瞟見直角相距一百米左右的公路邊停了一台黑色奔馳轎車,裡麵坐著幾個人無法看清,但顯然是“敵方”。他皺了皺眉頭,略表憂慮地問道:“請問高先生,能保證您的人不走嘴嗎?”
高寒輕蔑一笑,下巴上的胡茬泛著淡青的光澤。“樸室長小看我了,這種事能讓彆人知道嗎?到最後都是羅亂。難道咱們成功合作之後還要費力去殺人滅口嗎?那是我的幾個哥們兒,他們隻知道我要辦些不方便讓更多人知道的私事。隻是因為跟你合作,我才不得不防啊!”
樸東旭鬆下一口氣,憑直覺他相信高寒的說法。不過,另一種直覺告訴他,高寒不是“素身”來與自己會麵的,他身上應該有強兵器,最起碼是一支上了膛的仿製手槍,因為自己聞到了再熟悉不過的槍油味道。
由此,樸東旭不得不再次評估對手的實力。說實話,從高寒犀利的眼神、鋒芒畢現的談吐、還有乾練的肢體動作上,他覺得假如兩人真正狹路相逢,自己未必占得了上風。
車內氣氛有些壓抑,稍稍沉默幾秒,樸東旭歎了口氣,以明顯處於劣勢的口吻說:“高先生,您的事我沒有退路,隻能照辦。但請您信守承諾,彆害我,畢竟我們往日無冤。”
高寒的眼神異常堅定,極其誠懇地盯著樸東旭說:“坑你對我有什麼好處?我要的是陳斌能活著出來。如果你出了問題,這事自然化了,我豈不是白忙活?哪怕你們大韓民國的警察全體賣藥,跟我有啥關係?”
樸東旭默然地點點頭,但仍疑慮不減,“事成之後我怎麼才能確定高先生已經銷毀資料,不再找我的麻煩?”
高寒臉上沒有半絲的嘲笑和譏諷,表情十分鄭重地說:“如果還有其他要求的話,我會一次性提出來的,免得左三番右二次地把你逼急了,再跟我同歸於儘。”
“謝謝!萬分感謝!”樸東旭使勁行了個點頭禮,發自內心地說出這兩個字。
高寒把臉轉向車窗外,慢條斯理鞏固自己的立場,“放心,大韓民國的腐敗分子不隻你一個,我是外國人,沒必要當反腐英雄。但我得提醒你一句,我們這些打工仔不是吃素的,千萬彆玩花樣。另外,你也見好就收吧,彆哪天栽到自己人手裡再賴我。”
“啊依勾……嗬嗬。”樸東旭苦笑一聲,無奈說道:“萬一哪天真栽了,賴您也沒用啊。”
“那我也不舒服,好像我不按套路出牌似的。”高寒依然表情嚴肅。
“行!高先生,今天我們的溝通很有質量,這樣我就可以專心辦事了!”樸東旭表現出了放鬆的低姿態。
高寒平靜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我今天除了跟你亮亮底之外,還覺得這件事兒我應該參與一下。一來放心,二來給你當當參謀。”
樸東旭猶疑地盯著高寒,看了兩秒之後微笑著說道:“那好啊!平時禁藥都是全室兄弟獻計獻策,現在單槍匹馬還真不適應。相信高先生一個人也不比我那全班人馬差。嗬嗬。”
高寒似乎有些厭惡樸東旭的虛俗,微蹙了一下濃密的劍眉,口氣稍顯凜冽:“樸室長不實在,你跟金善英走貨那麼久都神鬼不覺,不也沒借助團隊的力量嗎?”
“啊依勾……真是的!最終不是也沒逃過高先生的法眼嘛?”樸東旭自嘲的同時很真實地流露出對高寒能力的肯定。
高寒沒有接這個無聊的話茬,而是單刀直入:“什麼步驟?”
“我設個局,然後想辦法把線索告訴陳斌,讓他直接向看守所的看守官舉報。這樣直接一些。”
高寒不解地問:“陳斌已經在押快三個月了,舉報線索的來源能經得住推敲嗎?”
“這一點我考慮過了,倒黴鬼是個老貨主,玩這個四五年了,道上都知道他這一號。隻要陳斌能說準他接貨、散貨的慣用方式,我的手下盯一段時間準摁住他。”
“乾這一行的還有慣用方式?”
“沒出問題的套路就是好套路,也是行家最高明的辦法,當然慣用。”
高寒點點頭,接受了樸東旭的定論。沉默少許,他問:“怎麼給陳斌傳遞消息?”
樸東旭沉吟了一下,沒有拋出自己的預設計劃,而是把這個稍顯棘手的難題推給對方:“依高先生之見呢?”
哪知高寒早就有備而來,“我負責把信息傳給陳斌,如果找看守所貪小便宜的朝鮮鬼子不成,就找律師,實在不行就找個哥們惹點兒小事進陳斌那個監號親口告訴他。總之,為了大局,這個環節我來搞定,你不能冒這個風險。如果非選擇派人進監號的話,到時候樸室長配合一下就完了。”
這時樸東旭的目光裡除了感謝甚至還有些崇拜,他連說幾聲:“啊依勾……啊依勾……好!好!太好了!那……就拜托高先生了!”
“手機號不變,隨時聯係我。”高寒表現出要結束談話的意思。
“好!”樸東旭覺得自己的“輕鬆感”表現得恰到好處。
哪知高寒平靜的表情絲毫沒變,說出的話卻令樸東旭脊背發涼:“彆被某些多餘的想法分心,集中精力乾正事吧!就算哪一天你手快先崩了我,那也是拉我一個墊背的而已,你最多隻能比我多經曆一個臨死前被漫長刑期折磨的過程。何況,新西蘭還有你兒子。”
“啊依勾……怎麼會呢?高先生敬請放心,隻要我活著,這個愚蠢的想法永遠都不會有的!”
沒這個想法才怪呢!
看著高寒穩步走向黑色奔馳的背影,樸東旭內心深處猶如一個被剝光的小醜還在惋惜令自己信心百倍的華麗外套一樣,那種比被羞辱還難以麵對的、自我否定的垂敗感真不是滋味兒。他真想用一個能抽掉後槽牙的大嘴巴結束自己那自戀式的無稽遐想。這也是一個一直處於強者地位的男人最為不堪的瞬間——原來自認為隻是勉強匹敵的對手竟然遠比自己強大得多。更為重要的是,對手以無死角的態勢覆蓋了自己的智商,就像上帝一樣,永遠在舉頭三尺的高處藐視著你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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