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群臣皆賀畢,孫權這才開口道,“朕能在今日登基,除父兄所遺基業,尚有一人居功甚巨。”
終於能公開自稱朕,孫權隻覺得有些飄飄然。
眾臣還以為陛下是開始論功行賞,皆是豎耳傾聽。
哪知隻聽得孫權卻是說起了誰也想不到的一個人。
“周瑜周公瑾,助兄克江東之地,然兄遭惡賊所刺,彼時朕年紀尚淺,未能服眾。”
“且朕當時僅居將軍之位,禮節尚簡,唯有公瑾以君臣之禮待朕,又多舉眾賢,這才有江東英才之盛。”
“當年曹操領百萬之眾,攜平荊州之威,欲與朕會獵於江南之地,又是公瑾率江東將士在赤壁大敗曹操,保江東於危難之間。”
“故朕能有今日,功大莫過於公瑾。然公瑾英年早逝,不能見今日江東之盛,實是朕心中之憾。”
眾臣中聲望最高者張昭,當年與周瑜同受孫策之命,輔佐孫權。
此時聽到孫權這般說,心有感觸,便舉笏站了出來,正欲褒讚孫權之德。
哪知孫權一看到張昭,亦是同時想起了當年之事,在誌得意滿之下,不禁笑道:“張公當年與公瑾共輔佐於朕。”
張昭一聽,心裡不禁感動,還以為孫權是在提周瑜之功後,想要稱讚自己。
哪知孫權下一句卻是說道:“但朕猶記得,建安七年時,曹操於官渡大敗袁紹,曾下書責令朕送質子。”
“當時張公身為重臣之首,卻是久不能決,唯有公瑾一人,力爭此事不可從。不然朕最終不過領一侯印,仆十數人,車數輛,馬數匹,安得南麵稱孤?”
張昭聽了,臉上露出有些難看的神色。
底下的眾臣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然後又很快安靜下來。
哪知孫權卻是越說越上癮,“當年曹操領軍至赤壁,又是張公力主勸朕降曹操。若是彼時聽張公之言,隻怕此時已經在洛陽那裡向曹賊乞食矣!”
有意勸孫權遣送質子,後麵又親自勸說孫權降曹操,乃是張昭所做出的最大錯誤決策。
也幸好當時有周瑜。
此時聽到孫權居然在稱帝之日當眾提出來,張昭即便已經是皓首蒼蒼,卻仍是老臉脹紅,牙齒咬得格格響。
他抬頭看去,隻見坐在上頭的那一位人主,早就不是那位向自己虛心請教的郎君,而是一位已經頭戴天子旒冕的皇帝。
可能是他年老眼花,也可能是皇帝坐得太高太遠,所以他有些看不清上麵這位人主的表情。
感受到身後如火灼一般的目光,張昭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
他的身子在顫抖著,終於挺不住壓力,緩緩地伏到地上,久久不語。
孫權看到昔日這位性情剛直的老師終於服軟,渾身上下更是如飲了醇酒一般,飄忽不知所向。
“老臣有愧,意慮淺短,有負盛托,如今陛下大業已成,老臣豈敢再竊居高位,棧戀不去?加之年老力衰,不勝理事,求乞骸骨。”
說到這裡,張昭心中之悲涼,溢於聲色,不禁有些悲從中來。
孫權卻是起身,下了陛階,親自扶起張昭,“張公,你豈不知我性情耶?方才隻不過是嘲啁罷了,開個玩笑而已。”
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眾臣看到孫權這般,這才暗鬆了一口氣,跟著大笑。
更有大膽者,高聲道:“昔日陛下年少時,大司馬曾管江東錢糧,陛下私下但有所求,大司馬從無有應。”
“然陛下掌管國事,卻以大司馬忠誠,信任重用,直至貴重之位。陛下身為天子,胸懷四海,又豈會記前仇之事?”
大司馬者,呂範是也,去年病逝。
此話一出,眾臣又是連聲稱道。
孫權扶著張昭,更顯得親近。
張昭卻是覺得自己後背有些濕漉漉的。
他被扶起後,再大著膽子看向孫權,發現皇帝臉上帶著笑容,仍是那個熟悉的吳王,這才放下心來。
隻是方才之言,卻又鑿鑿在耳,不敢輕忘。
他對著孫權行禮道:“陛下,老臣方才之言,藏於心中久矣!非是一時有感而發。去年冬日裡,老臣就因病臥榻不起。”
“這些年來,越發感覺自己精力不濟,如今陛下登極位,老臣也可以放心了,故願還官位及統領部屬,退居養老。”
孫權轉過身,向皇帝位走去,在沒有人看到他神情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似有若無地變幻了一下。
直到再次麵對眾臣,這才重展笑容,“張公年老功高,輔朕三十載,如何此時要棄朕而去?即便張公欲去,朕亦不許。”
說著,他宣布道:“詔,拜張公為輔吳將軍,位僅亞於三公,封婁侯,食邑萬戶。”
眾臣一聽,頓時轟動。
張昭三辭不得,隻得無奈接受。
接下來,孫權大封眾臣。
同時正式追尊父孫堅為武烈皇帝,兄孫策為長沙桓王。
又立子孫登為皇太子,封長沙桓王,即孫策的兒子孫紹為吳侯。
一切事畢,這才派出使者出使西蜀,建議兩國並尊二帝。
待漢國得知此事,朝野議論紛紛。
更有憤然者,於朝堂上直言:
“先帝所以與東吳結盟,是因為當時大漢新敗,又欲並力滅賊。如今東吳僭越稱帝,實是大逆。
加之去年大漢北伐大勝,說明大漢即便獨力亦可伐賊。孫權稱帝後,所欲者,不過是鼎足而立,非是真心與大漢並力滅賊。
如今孫權其誌已滿,為保鼎足之勢,定然再無北伐之心,隻會想著安守現狀,無心北進。
故此時再與東吳盟好,不但沒有任何好處,且名不正言不順,與製不合,當顯明大義,斷絕盟約。”
此議一出,所附者甚眾。
就連正在準備親事的趙廣都不得安寧,能在趙廣麵前露臉的兄弟紛紛找上門來,詢問兄長之意。
“我怎麼知道兄長之意?”趙廣不耐煩地說道,“兄長此時遠在隴右,隻怕連消息都沒能傳到那裡!”
“二郎啊,其實我們也知道,那孫權稱不稱帝,大漢當如何應對,非我們所能參言。”
雖然興漢會日益龐大,但要說有資格能參與朝廷之事的,也隻有遠在隴右的兄長。
剩下的,熬上十年八年進入朝堂,那就算是行了大運。
“所以我們關心的是,大漢真與吳國絕交的話,這交州和荊南的粗糖,還能不能進來了?”
要是不能進來,那麼明年的紅燒肉就得省著吃了。
不然沒有糖,你吃個卵的紅燒肉?
若是此時大漢拿下關中就好了,東吳敢在這個時候稱帝,直接就發兵荊州,最好全部拿來種甘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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