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將軍,這裴郎君,是河東有名的神童,聽說八歲就能作文章,有客至裴府作客畢,常會特意再去訪秀一趟,時人有雲:後進領袖有裴秀。”
“哦?”
將軍的目光這才重新落到裴秀身上,眼中頗有玩味。
“神童?後進領袖?”
身負“後進領袖”之名的人物,當年大漢也有一個。
所以將軍下意識地關注此人。
“若真是後進領袖,那當是裴家重點培養的後進,就算不在聞喜城內,也應當在安邑城內,怎麼會在鄉下塢寨這種地方?”
將軍有些懷疑地問道。
看到賊人似乎聽說過自己的名聲,裴秀登時就是精神一振,連忙解釋道:
“不敢瞞將軍,秀雖有薄名,但親母出身低微,不受嫡母待見,嘗被嫡母使喚如婢女,給客人端菜送飯。”
“此次河東大亂,裴氏嫡族,皆早早往奔於城內,留下的這些人,不過都是些旁係。吾不忍棄親母於此,故留下相伴。”
說到這裡,他一撩袍子,匍匐行禮:
“秀觀將軍行事與普通賊人大是不同,當是明事理,分是非之輩,秀不敢言大義之語,唯求將軍成全秀之孝心,但母有所受,秀願全代受之。”
“倒是個真孝子,為何裴家卻是把這等美玉丟棄於城外?”
將軍微微一笑,目光落到他的阿母身上。
那婦人可能是受到了驚嚇,身子不由自主地縮了縮,雖是臉上有汙垢,但仔細觀察之下,卻是可以看出容貌清麗。
看到將軍注目自己,她不敢再躲,垂下頭,斂裙一禮。
所謂的出身低微,那也隻是對於世家而言。
對於泥腿子來說,這等女子,就是他們這輩子都得不到的女神。
“你阿母識字不?”
“回將軍,略通文墨,能識一些字。”
“那就好說話了。”將軍一樂,轉頭道,“來人!”
“在。”
“把這對母子編入未眷營。”
“諾。”
臨走前,將軍意味深長地對裴秀說道:
“未眷營裡,多有女眷,平日裡就是乾些燒水做飯洗衣的活,你和你的阿母就安心呆在裡麵,不會有人打擾。”
“不要想著逃走,現在河東兵連禍結,四處都是兵亂,你們也就是遇到了我,若是遇到彆的亂兵,嘿嘿……”
裴秀哪還不明白將軍所說的話,連忙躬身行禮:
“謝過將軍。”
他聽清楚了,是女眷不是女營,而且自己還可以伴隨阿母,那就應該暫時不用擔心阿母的安全。
雖然不想委身於賊,但眼下,還能有其他辦法麼?
而且他也知道眼前這位將軍並非是在嚇唬他。
彆的寨子被破,婦嬬慘遭淩辱,那都是慣例。
至於開膛破肚,滿寨被屠也不過是平常事。
如今的河東,說是人間鬼域亦不為過。
往日裡高高在上的世家豪族,如今墜落鬼域,飽受痛苦。
往日裡被他們視作兩腳牲口的泥腿子,此時卻是踏儘豪門白骨。
這是一場反抗,也是一場清算。
隻不過反抗的規模有點大,清算的程度有點深……
在這場反抗和清算中,某隻土鱉不過是在隻要一點火星就能爆燃的乾柴上,澆了兩桶油,又扔了一把火……
澆油扔火完畢,他就開始坐在河邊釣魚。
反正急的不是他,疼的也不是他。
改造一個家族可能需要十幾年,但也可能隻需要十幾天。
就看你是打算改造思想還是改造肉體。
而河東之亂,如果從關將軍進入河東時算起,已經兩個多月了。
更彆說在這場兵亂的掩護下,還有某種預謀已久的精準改造,改造的效率估計有點高……
“君侯,君侯我們錯了,我們再也不敢了!”
幾位鄉老望賢,膝行於地,對著河邊的那個背景不斷磕頭,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在拜河神。
但見他們額頭上儘是汙血,卻猶如不知疼痛,可謂拜得虔誠,就是聲音太過悲涼,哭聲不斷:
“請君侯出兵,平河東之亂,河東百姓,莫不感念君侯大恩……”
“吵什麼吵!把我魚都嚇跑了!”
坐在馬紮上的馮君侯不耐煩地喝了一聲,“再哭就把你們扔到河裡喂魚!”
把魚線收回來,發現魚鉤上的餌又沒了。
“他媽的,今天老子難道要當空軍?”
馮刺史心情極度惡劣。
聽不懂什麼叫空軍,那些鄉老望賢,又不敢高聲叫喊,免得再把馮君侯的魚給嚇跑,隻能是壓低了聲音,泣聲喃喃求道:
“求君侯出兵,求君侯出兵……”
“出兵出兵,出個鳥的兵!我是大漢涼州刺史,不過是你們口中的蜀虜罷了。”
馮刺史頭也不回,一邊給魚鉤上餌,一邊罵道,“你們不去找你們的大魏王師,來找我一個蜀虜幫你們平亂?”
“君侯就是王師,君侯就是王師啊!以前吾等是豬油蒙了心,不識王師到來,我們錯了,真的錯了……”
什麼蔣濟數萬大軍,什麼司馬懿數十萬精兵,都是騙人的!
無能!
廢物!
鄙夫!
窩囊!
……
王師王師,王個屁的師,現在誰能救河東,誰就是王師。
沒錯,就是眼前這位馮鬼王,啊,不是,是馮君侯!
因為現在隻有他,才能把河東從人間鬼域救出來。
要不然,河東再厚的根基,也不過是區區一郡之地,如何能經得起這般折騰,大夥的根都快要被人掘斷了。
馮刺史才不管他們,現在他隻想釣魚。
看著魚漂動了動,他頓時集中了精神。
過了一會,原本應該沉下去的魚漂,又浮在水麵,恢複了平靜。
馮刺史嘖了一聲,提線一看,果然餌又沒了。
“曹!”
氣得他把魚杆一扔,站起身來,轉頭看向那些鄉老望賢。
看著馮君侯滿臉的不爽,鄉老望賢們皆是不禁有些害怕,怕惹惱了此人。
哪知此人卻是開口說道:
“你們誰懂得釣魚?給我釣上來一條河鯉,我就出兵救一縣,釣幾條就救幾縣,絕不食言。”
“啊?”
眾人一愣。
這是什麼條件?
“啊什麼?沒人會釣魚?”
馮刺史頓時失望,“那算了。”
“我來我來!”
“君侯,我會!”
“君侯,吾從十歲就開始學釣魚了,絕不會令君侯失望的!”
反應過來的鄉老望賢,驟得這麼一個希望,哪還有什麼儀態,紛紛爭先恐後。
“好,你先來!”
馮刺史指著自稱十歲就開始學釣魚的家夥,“真釣上來了,我就派兵去先救你的鄉縣。”
釣魚佬絕不空軍!
就算是付出出兵的代價也是值得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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