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6章拜年瑣事
第1306章拜年瑣事
從張家出來,右夫人就看到一個很是奇怪的情景。
兩位從舅,一個笑容滿麵,甚至對著自家阿郎還有些恭敬。
這個不奇怪。
奇怪的是另一個,臉上就像是像吃了屎一樣——或者說,是被某人喂了屎一樣——用惡狠狠的目光盯著馮某人。
“怎麼回事?”
坐到車上,右夫人就有些好奇地問了一句:
“我看仲權從舅好像很不高興?你又惹他了?”
最早的時候,仲權從舅看到自家阿郎,確實是怒目而視。
但這麼多年下來,態度早就變了。
雖說是不冷不熱,但終究是不再遷怒阿郎。
更絕不會像今日這般,會在這等老少歡聚祝頌的日子裡擺出那副表情,敗人心情。
除非是有人真惹了他。
“也沒有什麼,”馮大司馬喝了些酒,靠到車廂上,懶洋洋地說道,“就是問問他,有沒有領兵的想法。”
“啊?”
右夫人也喝了酒,小臉紅撲撲的。
這個沒有辦法,陪著自己的阿母,今日還有特意前來相見的一群娘家人。
再加上在這個重要節日裡,右夫人就算是再不喜歡喝酒,那也是避不過去。
夫婦倆身上有不少酒氣,故而讓一子一女坐了另一輛馬車。
倒也方便兩人談事情。
“阿郎怎麼這個時候又想起這個事?”
最初的時候,也不是沒有試探過,但仲權從舅拒絕的態度非常堅決。
畢竟大漢現在與吳國是盟國,領兵就隻能去打魏國,這是他絕對不會做的事情。
這也能理解。
雖然魏國那邊都在傳他主動投敵,但應該知道的人都明白,他這是兵敗被俘。
而且還是敗於馮鬼王的手下,敗得不冤。
特彆是關中一戰後,馮鬼王的赫赫威名,達到了頂峰。
就算是讓夏侯霸背蕭關一戰黑鍋的曹叡,最終也不過是把夏侯氏的人都限製在洛陽,再無後續。
真要是按主動投敵算,家眷至少是要被流放的。
但如果夏侯霸真要在漢國重新領兵,乃至去攻打魏國,那性質肯定就不同了。
甚至會坐實他主動投敵的傳言。
到時候在洛陽的家眷,說不定就會有性命之憂。
“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嘛。”
喝了酒的右夫人腦子顯然比平日裡轉得緩慢,聽到馮某人這麼一說,這才反應過來:
“這倒也是,反正都已經逃出來了,沒了顧慮,若是從舅有心,倒也可以考慮一下。”
“不止。”馮大司馬的酒精抵抗力要高一些,目光倒還算是清醒:
“以前懶得勸他,除了知道他有顧慮,還在於,他就算是真答應了,意義也遠小於現在。”
夏侯氏舉族逃離洛陽之前,夏侯霸領兵,也不過是隻代表了他一個人。
但現在不一樣。
如果他答應了,那就意味著,這是夏侯氏,至少也是一部分夏侯氏的人——這個曹魏最親密的姻族——加入了反對魏國的行列。
這對於魏國的衝擊是巨大的。
能極大地打擊魏國士吏的士氣和信心。
甚至能讓他們自我懷疑魏國的合法性——連最親密的姻親都反對,那他們還有什麼理由支持?
人心,士氣,信心這些東西,平日裡沒事還好,看不見摸不著。
但真要有事,比如說王師壓境。
陣前卸甲倒戈,後方簞食壺漿,那就是很簡單的事情。
馮郎君操控人心這種事情,右夫人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但見她有些醉態可掬地點了點馮大司馬:
“巧言令色啊,馮郎君!”
對於自己的從舅來說,許昌那邊,才是魏國正統。
更不說夏侯氏在魏國的族人,現在基本也是在許昌那邊。
無論是幫親還是幫理,自己這位從舅,都斷然沒有支持司馬太傅的理由。
但不幸的是,對於魏國來說,越來越多人,認為司馬太傅比曹大將軍更適合輔政魏國幼帝。
你說這不是巧了麼?
“什麼巧言令色?你沒看到他那個臉都拉成什麼樣了?我真要巧言令色,他至於這樣?”
馮大司馬聞言,大是不滿,隻是他看到右夫人一臉的醉意,又是“嘖”了一聲。
算了,不跟醉鬼一般見識。
倒是右夫人,喝了酒之後,倒是與平日裡有些不太一樣。
她靠過來,問道:
“阿郎這麼一說,妾倒真是有些好奇了,伱與他說了些什麼?讓他恨不得吃了你的模樣?”
“也沒有什麼,就是給他念了兩句詩。”
“咦?”右夫人越發好奇了,“阿郎居然還給他念詩?”
這是何等待遇?
話說起來,阿郎似乎好久沒有寫過文章了?
“念了什麼?”
馮大司馬被右夫人癡纏不過,隻能把詩句說了。
“好句……”
右夫人稱讚了一下,然後又細品了一下,突然笑噴了。
她一下子滾到馮大司馬懷裡,舉手打了他一下,笑得快要抽抽了,這才有些不勝酒力地斷斷續續說道:
“你這詩,何其惡毒?他沒拔劍砍你,就算是看在我們的孩子喊他一聲從外祖的份上,真真是巧言令色!”
詩是好詩,但用好詩來罵人就顯得太過用心險惡了。
因為好詩會流傳開來,不但會流傳開來,而且還會持續地流傳下去。
到時不管是現在的世人還是後人,一念起“朱門沉沉按歌舞,廄馬肥死弓斷弦”,就會說,哦,“廄馬肥死夏侯霸”啊!
再念起“遺民忍死望恢複,幾處今宵垂淚痕”,又會想起來,咦,“遺民忍死夏侯霸”?
“他倒是真想拔劍衝過來砍我了,但是被子林從舅即夏侯楙)攔腰抱住了。”
“哈哈哈……”
倒在馮大司馬的右夫人再一次被逗得大笑起來。
同時伸手抱住馮某人的腰,“像這樣?”
“對。”
右夫人仰臉看看自己這位阿郎,眼中頗有水潤之色,有如車外初春融化的雪水,溶溶泛光。
文能壓世人,武能破強敵,治天下而百姓稱善。
在外萬人景仰,在內寵溺妻妾。
此等郎君,世間何求?
有幸相遇,唯有緊握。
“彆亂動,子林從舅沒做這個……”
喝了酒的人,自製力都要差一些。
喝了酒的右夫人,似乎大膽了許多。
很顯然,右夫人沒有聽從大司馬的阻止,反而吃吃地笑:
“怕什麼?當年是誰在車上,就壞了我的身子?”
“我……”馮大司馬欲辯言,但一下子又說不出話來,隻能“嘶嘶”地吸氣,“輕點……”
夾了鋼板的車廂,隔音相當不錯,隻要動靜不是太大,外麵的人很難察覺。
右夫人這一回,很是聽話,放緩了晃動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