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死在國外,而是出國五六年沒回來?
儘管已經有所預料,可當這個消息切實從嬸嬸口中說出的時候,路明非那始終維持著三分涼薄三分譏笑四分漫不經心的臉上,還是抑製不住多出了九十分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重生一次,從孤兒變成留守兒童,這是要他參加《爸爸去哪兒了》尋親綜藝的節奏嗎?
能不能看清楚膚色和實際情況,黑人笑話在這不適用好吧!
路明非震驚之餘下意識用旺盛的吐槽欲遮掩自己的情緒。
然而這反應在嬸嬸看來,卻隻覺得是和自己一樣被戳到了心裡的痛,眼底流露出幾分權威得到鞏固的愉悅:
“你爸媽怎麼樣,你不是比我更清楚?
六年了,就寄回來幾封信,一個電話都沒打過,去哪工作也遮遮掩掩不肯說,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出國悄悄把婚離了呢。”
今天是周日,街坊鄰居大多在家,她沒把剩下半句“要不是一直有錢寄回來,我都怕他們不要你了”說出來。
終究還是要點臉的,話說太重容易遭人在背後戳脊梁骨。
而且她也不想因為自己的言行導致兒子的風評受損。
許是覺著剛才對子罵父不太妥當,又多加一句給自己找補:
“當年你闖那麼大禍你爸媽都沒過問,要不是有我們兜著,你早就被學校開除了!”
路明非聞言,重獲雙親的喜悅頃刻間被怒意衝淡,眼底泛起絲絲涼意。
這話他不是第一次聽了,而那所謂的闖禍,也是一下就勾起了某段難以忘懷的記憶。
猶記得當初,或者說上輩子讀初中的時候,他和同學起了衝突,差點把人打進醫院。
那會兒雙親剛下葬,他狀態低迷了個把月,成天魂不守舍跟癡人一樣。
不知情的傻逼同學瞅見,就造謠說是他爸媽在國外離婚了,誰都不要他,把他扔給叔叔嬸嬸了。
為此,路明非放下心中的慫和痛,選擇真男人1v1大戰。
彆看他瘦是瘦了點,可從小到大沒生過病,力氣又天生比彆人大,放後世多少算一個先天牛馬聖體。
於是頂著瘦猴外號的路明非,硬是在其他同學的阻攔下,把造謠的那個傻逼打的眼角流淚鼻孔流血,哭爹喊娘要告老師。
衝冠一怒為父母,打完爽是爽了,下場就是被喊家長。
他爹媽不在了,便由嬸嬸代勞。
因為是他先動的手,有理也變沒理。
被嬸嬸劈頭蓋臉一頓罵不說,還得給人家低頭道歉幫忙做值日,就為了少賠點醫藥費。
那時候路明非特委屈,感覺是人是狗都能踩他一腳。
白天要頂著白眼和譏諷給人做值日,晚上回到叔叔家要給每個人盛飯洗碗。
夜裡睡不著起來透氣,還碰巧聽見老女人在那慶幸,說好在她處理有方,否則不知道要賠多少錢。
度日如年挨過最難熬的頭兩天,羞恥與憤怒在不斷摧殘少年的意誌。
眼瞅著就要陷入在沉默中爆發或是在沉默中死亡的極端抉擇,小胖子堂弟的一句話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路明非,你生活費要是用完就搬出去住吧,我想一個人一間屋。”
這話說的理所當然,像是在打發一個叫花子,讓他把碗裡的殘羹剩飯刨完就趕緊滾。
那一刻,路明非真切意識到自己在這個家的尷尬定位。
他們隻是喜歡他爸媽的錢,不喜歡他這個人,無論他做什麼都不會討這家人喜歡。
極致的憤怒自少年身上升騰而起,通紅雙眸透著從未有過的凶狠,如同一隻饑腸轆轆擇人欲噬的荒原雄獅。
堂弟還是個孩子,所以路明非請他吃了最喜歡的大嘴巴子。
零幀起手,毫無征兆,一巴掌就將其抽暈在地。
而後他一腳踹翻茶幾將所有杯具打碎,抄起水果刀把電視櫃上的三人合照釘在牆上。
收拾完自己少到可憐的行李,少年泄憤般把那張取不出錢的折子撕碎,獨自一人消失在落陽餘暉之中。
……
回憶轉瞬即逝,路明非漆黑雙眸倒映著中年婦女那張小人得誌便猖狂的嘴臉,眼神閃爍,隱有絲絲寒意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