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嶺上空,烏雲突然裂開一道縫隙。
黑袍男子踏著黑蓮緩步而下,每落一步,腳下白骨便無聲化為齏粉。他望著破敗小廟,眉心豎痕微微顫動,不由得讚歎:“好精純的佛力……難怪能在這蠻荒之地紮根三百年。”
廟門“吱呀”一聲洞開。瘋和尚拄著脊椎禪杖踉蹌而出,右眼渾濁如死魚,左眼卻亮得駭人,暴喝一聲:“哪來的長蟲,敢擾老和尚清修?”
聽得長蟲二字,黑袍男子不惱反笑:“聞說大師能以白骨續命,本座特來求教。”
瘋和尚歪頭打量,脊椎禪杖在地上戳出個洞:“你這條長蟲渾身死氣,倒像是剛從墳裡爬出來的。”
“大師慧眼。”男子指尖凝出一滴黑血,“本座差不多算是死過一回,得幸活轉過來,如今想向大師表示一下感謝……若不是你與妖女鬥法,禁製也不會就此鬆動。”
“感謝?”瘋和尚突然暴起,脊椎禪杖化作白骨巨龍,“老衲超度之後再謝不遲!”
龍口噴出萬千“卍”字佛印,這些佛印卻泛著血光,分明是用邪法煉就。男子不閃不避,任由佛印加身。黑血滴落處,佛印竟似泥牛入海,無聲消融。
“咚!”一聲響,瘋和尚的木魚突然自爆。漫天骨粉中,一尊千丈千手白骨佛陀拔地而起。每隻骨手上都托著顆骷髏頭,骷髏眼眶中噴出金色火焰。
“小長蟲,嘗嘗老和尚的業火!”
金色火焰席卷而來,男子終於變色。他袖中飛出一片逆鱗,化作盾牌擋在身前。
“嗤——”金焰灼燒黑鱗,冒出腥臭黑煙。
瘋和尚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你這身死氣,倒像是被大乘佛法鎮壓過。怎麼,當年被哪個禿驢收拾了?”
男子眼中金芒暴漲,身形驟然拔地而起。衣袍獵獵作響間,他的軀體開始扭曲膨脹,皮膚下泛起青黑色的鱗紋。脊椎節節拉長。
一聲地動山搖的龍吟響徹雲霄。百丈黑龍騰空而起,周身鱗甲泛著幽光,四隻龍爪蒼勁有力,龍尾擺動間攪動風雲。七處碗口大的傷疤滲出黑血,滴落地麵便化作猙獰小龍,瘋狂啃噬著漫山白骨。
瘋和尚的木魚聲戛然而止,渾濁的右眼第一次流露出驚駭:“這是……真龍?”
黑龍舒展身軀,豎瞳中倒映著老和尚佝僂的身影。它張口時,獠牙間吞吐著黑色龍息,整座枯骨嶺都在龍威下瑟瑟發抖。
“老衲的骨頭不好吃……等等!”
“哢嚓!”黑龍的利齒閉合,脊椎禪杖斷成三截。
白骨佛陀轟然倒塌,瘋和尚半截身子被龍爪按住。他渾濁的右眼突然流出金血:“敢現真身,你就不怕斬龍人?”
黑龍的豎瞳收縮:“世間還有斬龍人?”
“就算沒有,今日後也就有了……”瘋和尚的左眼突然迸發精光,“這世間隻要有真龍,就必出斬龍人,此乃天道……”
話音未落,黑龍一口咬下。瘋和尚最後的聲音混著骨頭碎裂聲:“聒噪……難啃……”
龍骨蠕動間,隱約傳出咀嚼聲。片刻後,黑龍吐出一串晶瑩佛骨,每節骨頭上都刻著血色梵文。
“味道不錯。”黑龍重新化作人形,舔著嘴角的金色血液,“比那些小妖的骨頭有嚼勁。”
他彎腰撿起佛骨串成手鏈,突然轉頭望向天妖王宮方向:“大妖,我們之間的舊賬,也該算算了……”
狂風驟起,男子的身影消散在漫天骨灰中。枯骨嶺徹底消失,隻剩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坑,坑底還殘留著幾滴尚未凝固的金色血液。
……
天妖族王宮。
觀寂單腿單臂,閉目保持金剛坐,渾身散發淡淡金光,顯出幾分慈悲莊嚴。
虧得夭夭和王乜去“請”來了瘋僧的一截指骨分身,他總算可以鬆一口氣,安心療傷。
夭夭在旁邊守著金缽,不肯歇息。
倏然間金缽內原本璀璨明亮的三寸金佛虛影,忽然劇烈震顫。雙麵金佛的猙獰麵孔突然發出沙啞嘶吼:“狗日的長蟲!”
“哢——嚓——”
金缽表麵驟然裂開一道新紋,太陰真水從縫隙中滲出,觀寂猛地睜開雙眼,搖搖欲墜。
“大師!”夭夭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老和尚。
彩衣的元神在金缽中劇烈翻騰,對金佛道:“老禿驢,什麼長蟲?!”
小金佛的猙獰麵扭曲變形,聲音斷斷續續:“那黑龍……吞了老衲本體……這縷分神……撐不住了……”
話音剛落,金佛虛影“砰”地炸成金粉。整座金缽瞬間黯淡,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觀寂立刻跌坐結印,周身迸發刺目佛光,硬生生抵住缽體崩裂之勢。
“阿彌……那個陀佛……”老和尚每吐一字,嘴角就溢出一絲金血,“老衲……還能……撐三日……”
本可維持七日的小金佛,這才堪堪兩日就突生變故死翹翹,原本寬裕的時間一下子變得岌岌可危!
掰著指頭算一下。王乜才走二日,就算馬不停蹄毫不耽擱,三日到達波羅寺,帶上觀心小和尚一路狂奔,回來就也算他三日……趕回之時,彩衣元神也煙消雲散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怎麼算時間都不夠了。金缽內,彩衣的元神突然劇烈震顫。
“老和尚,收手!莫要浪費自己佛力。”彩衣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清晰,三寸元神竟在金缽中直起身子,“狗日的,為了老娘一個,死了那麼多和尚,老娘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
觀寂嘴角的金血不斷滴落,卻仍維持著佛印:“阿彌……那個陀佛……施主莫要說傻話……”
“傻個錘子!橫豎時間都不夠了。”彩衣突然暴起,元神竟主動撞向金缽內壁,“這麼多和尚的命都沒得了,老娘就算下輩子出家當尼姑,頓頓吃素都還不起!”
"砰!"金缽劇烈搖晃,觀寂悶哼一聲,佛光頓時黯淡三分。夭夭嚇得黑角都繃直了:"奶奶!"
“丫頭彆過來!”彩衣的元神轉向觀寂,眼中竟有淚光閃爍,“老禿驢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因為我死了,我那好徒兒會發瘋?”
觀寂雙眼倏然睜大。他先前隻告訴大娘,她死了會引發洪浩有大變數,但含含糊糊並不敢說得十分仔細。
“我就知道!”彩衣慘笑,“那孩子看著隨和,骨子裡比誰都倔……他做好人時比一般人更好;做惡人時自然會比一般人更惡……”
"不止倔那麼簡單。"觀寂長歎一聲,聲音前所未有的凝重,“施主你不知道,我和觀滅師兄推演時……洪小施主,哎……”
金缽內突然安靜。
“洪小施主不是入魔……”觀寂的獨臂突然摸出一顆佛珠,“是覺醒。”
佛珠懸浮空中,隨即射出光芒,在牆上顯現出影像。“這是拓印的當日在窺天洞所見。”
——血海滔天,洪浩雙目空洞,周身纏繞著混沌霧氣。他抬手間,山嶽化作齏粉,江河逆流上天,無數修士在奔跑中化為白骨……
“這是……”彩衣的元神劇烈顫抖。
“他體內沉睡著上古大劫。”觀寂的聲音仿佛從極遠處傳來,“當年在劍靈山初見小施主……老衲和師兄就察覺有些不對勁……那不是魔氣,是劫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