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站在圍觀的人群裡,渾濁的老眼微微眯起。他聽見那婦人喊“火生”時,鋪子前那年輕人立刻轉身應聲——可那張臉分明是洪浩!
他當下便起了好奇之心,不動聲色也進了鋪子。
“火生,幫姐扶住藥架,這個腳不平,我要塞個木頭墊一下。”王寡婦叫得親切熟稔。
“哦。”洪浩聞言便用力扶住木質藥架,其中一個腳果然離地有一些空隙,王寡婦手腳麻利塞了一個小木塊,卻是剛剛好。
“成了。”她站起身來,正好望見進來的老頭。
這老頭衣衫襤褸,腰間掛著幾個小布袋,臉上帶著油滑不羈笑容的。
“這位老丈,可是要抓藥?”進門是客,王寡婦見這老頭站著不動,主動招呼道。
老頭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先唱個喏,隨即對王寡婦道:“老朽略通岐黃之道,見貴店新開,不知能不能謀個坐堂的差事。”
王寡婦領著洪浩這幾天謀劃藥鋪開業,大小事情頗多,的確還不曾去尋坐堂郎中。眼見這老頭毛遂自薦,不禁喜出望外。
她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上下打量著這老頭。雖說鋪子確實需要個坐堂大夫,但這老頭來得突然,她心裡不免犯嘀咕。如此主動找上門來,莫不是濫竽充數,騙吃騙喝的庸醫?
“老丈,”她臉上堆著笑,語氣卻帶著試探,“咱這新鋪子開張,總得請個醫術高明的先生,才不辜負街坊鄰居的信任。不知老丈擅長哪一科?”
老頭捋了捋稀疏的胡子,眼睛眯成一條縫:“老朽行醫四十載,內科外科都略通一二。不過要說最拿手的……”他忽然壓低聲音,“還得是婦科。”
這老頭不是彆人,正是當年洪浩在星雲舟上認識的婦科聖手怪醫老頭。
王寡婦一聽這話,耳根子頓時有些發熱。
“老丈說笑了,”她強笑道,“咱這小鋪子哪需要專看婦科的……”
老頭卻不慌不忙,忽然湊近一步:“掌櫃的,瞧你模樣,下焦濕熱得厲害。下麵肯定瘙癢,小肚子墜著疼,月事也不準。”
王寡婦猛地僵住。這老頭說的症狀,竟與她分毫不差。她這些年獨自操勞,確實落下些婦人病,隻是從未與人提起。
“你……”她聲音有些發顫,“你是如何得知?”
老頭神秘一笑,“老朽不但知你病症,還知病因……”說罷湊到耳邊壓低聲音:“清水淨手,看似洗淨,實則不然,手指仍附著細微病蟲,還須用烈酒浸泡手指方妥帖穩當……”
王寡婦羞得耳根通紅,但對老頭的醫術卻再無懷疑。
老頭從腰間布袋裡摸出個小瓷瓶:“這瓶‘溫宮散’送給掌櫃,溫水送服,三日便可見效。”
王寡婦接過瓷瓶,揭開蓋子聞了聞,一股淡淡的藥香沁入心脾。她雖不懂醫術,但自幼識得許多藥材,常用藥材的氣味還是熟悉的。這藥粉清香撲鼻,顯然不是凡品。
“老丈好眼力。”她態度頓時恭敬了幾分,“隻是……”她又猶豫起來,“坐堂先生事關重大,老丈可否再露一手真本事?”
老頭哈哈大笑:“掌櫃的謹慎,老朽明白。”他環顧四周,忽然指向正在整理藥材的洪浩,“那位小哥,可是娘子的兄弟?”
王寡婦點點頭:“正是我家兄弟火生。”
老頭眼中精光一閃,隨即恢複如常:“小哥麵色雖好,但雙目渙散,神氣不寧,恐是患有離魂症……”
王寡婦心頭一震。來到縣城,洪浩除了不記以前之事,說話做事隻如常人,她從未對外人提起,這老頭竟一眼看穿。
她卻不知,老頭與洪浩原本就熟識,就算不懂醫術,見洪浩這般模樣也能判定。
更何況老頭本就醫術高絕,隻是不知洪浩為何會落到這般田地,好奇之下,想要一探究竟。
老頭兩步上前,不由分說便抓住洪浩的手腕。探出手指搭在脈門上,眉頭越皺越緊。
“怪事……”老頭喃喃自語,“經脈空空如也,竟是個沒修為的普通人?”
王寡婦在一旁聽得莫名其妙:“老丈說什麼修為?”
老頭這才回過神來,乾笑兩聲:“老朽是說,這位小哥脈象虛浮,氣血不足,需好生調養。”他鬆開手,眼中卻閃過一絲困惑,洪浩的經脈裡乾乾淨淨,連半點靈力殘留都沒有,就像從未修煉過的凡人一般。
更奇怪的是,洪浩體內也沒有任何禁製或封印的痕跡。老頭行醫多年,見過不少修為被廢的修士,那些人經脈中至少會留下破碎的靈根痕跡。可洪浩的經脈就像一張白紙,乾淨得令人心悸。
那一絲朱雀離火和太陽真火,太過微弱,玄采沒瞧出來,怪醫老頭也瞧不出來。
這一下更加激發了他的好奇之心,他一輩子四方遊走行醫,不知見過了多少疑難雜症,從來都是對症下藥,藥到病除。可洪浩眼下情形,竟然讓他無從下手。
“老先生可能醫治我家兄弟的離魂症?”王寡婦試探問道。火生是她的貴人,之前經曆已經說明他絕非等閒之輩,她隻想指望他悶聲發財過上好日子。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若是這老頭能治或者與火生是舊識,那卻不能留下成個禍患。
怪醫老頭何等人物,隻眼皮一抬瞄她一眼,她那點小心思便已心知肚明洞若觀火。
他鬆開洪浩的手腕,捋著稀疏的胡子搖頭晃腦:“這離魂症啊,最是棘手。老朽行醫四十載,見過不少這樣的病例——”
他忽然壓低聲音:“說句實在話,這病無藥可醫。”見王寡婦臉色一變,又趕忙補充:“不過嘛,隻要不受刺激,與常人無異。老朽觀這位小哥氣色紅潤,想來已適應了。”
王寡婦暗鬆一口氣,放下心來,臉上卻裝出失望神色:“當真沒法子?”
“沒法子……”老頭斬釘截鐵,“神仙來了也沒法子。”
說罷又擺擺手:“老朽與小哥素不相識,隻是見這病症特殊,多說了幾句。掌櫃的若嫌晦氣,老朽這就告辭。”欲擒故縱,輕鬆拿捏。
“老先生留步!”王寡婦急忙攔住,“你這般醫術,小店求都求不來。方才說坐堂的事,我已應承。”
老頭眯眼笑道:“月給二兩銀子,管酒管飯。”
講真,怪醫老頭千真萬確隻是路過此地,並非刻意而來,他是遊走四方的閒散之人,原是走到哪裡黑就在哪裡歇,偏偏在此撞見洪浩。
須知洪浩修為功法儘失,但從街邊賭錢來看,氣運卻一如從前,並未折損半分。怪醫老頭或稀裡糊塗成了他氣運的一部分。
不管怎樣,合該王寡婦發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