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試煉台周圍,萬籟俱寂,鴉雀無聲。
敬畏、震撼、狂熱、崇拜,肅穆……種種情緒交織,讓時間仿佛在此刻凝固。
所有狐族,從高高在上的長老到台下跪伏的弟子,都還沉浸在九尾天狐真身顯現那震撼天地,滌蕩神魂的無上威嚴與神聖光輝之中。
他們的心神仍被那古老的皇者血脈,那洪荒尊貴的氣息所震懾,腦海中回蕩著清越的狐嘯,眼中烙印著那九尾擎天的絕世身影。
然而,就在這片由極致的莊嚴與神聖所凝固的寂靜裡,小炤的聲音清晰地響起,打破了這近乎凝滯的氛圍。
那聲音清越悅耳,帶著若有若無的慵懶媚意,本該是吐氣如蘭,言出法隨。
可這悅耳聲音吐出的字眼,卻讓所有尚在神魂激蕩中的狐族,集體陷入了更深的呆滯——
那剛剛收斂了萬丈霞光,風華絕代的女子,抬起那雙足以傾倒眾生的眼眸,目光平靜地掃過台下仍跪著一片,朱唇輕啟:“狗日的,你們曉得青丘哪裡有五根巨柱?”
死寂。
比剛才九尾顯現時更加徹底,更加詭異的死寂。
跪在最前方的緋月,嬌軀猛地一顫,原本因極度震驚而微張的嘴巴此刻張得更大了,大到足以教男子們想入緋緋。
她那雙漂亮的杏眼,先是露出茫然,隨後是困惑,最後化為一種近乎崩潰的自我懷疑——我是不是因為太過震撼,以至於產生了心魔幻聽?
一位剛剛展現出始祖級血脈威壓的九尾天狐,尊貴無比的存在,開口第一句話,竟然是……是如此粗鄙不堪,充滿鄉野痞氣的市井俚語?
高台之上,以繾綣長老為首的五位長老,那莊嚴肅穆的表情也瞬間僵在臉上。
繾綣長老手中掐著的法訣甚至忘了散去,指尖微微顫抖。那位清臒長老更是猛地不住咳嗽起來,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活了數千年,經曆過無數風浪,卻從未有一刻如現在這般……道心險些失守。
巨大的反差,讓這些見多識廣的青丘老狐狸一時間有些轉不過彎來。
須知小炤也是跟著大娘混了不少時日,粗鄙臟話都是聽得滾瓜爛熟,先前端著之時,講話前都還想想遣詞造句,眼下不裝了,自然而然就脫口而出。
眼見眾人默不作聲,她柳眉微蹙,“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你們這般話不講屁不放幾個意思?”
繾綣長老終於率先回過神來,強行壓下心頭的滔天巨浪,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恢複平穩,上前一步,恭敬行禮。
“殿……殿下,”她斟酌著用詞,最終還是選了這個稱呼,“你方才所言……五根巨柱,恕妾身愚鈍,青丘聖地之內,似乎……並無此類顯眼之物。不知殿下是從何處聽聞?或可有更具體的描述?我等……也好為殿下探尋。”
小炤瞧著繾綣長老那小心翼翼,惶恐恭敬的模樣,又掃過台下那些依舊懵懂,敬畏交加的狐族弟子,心中不由得暗自嘀咕起來:“狗日的……原來這九條尾巴的招牌,在青丘竟這般好使。”
“早知亮出尾巴就能讓這些眼高於頂的老家夥們如此前倨後恭,讓這幫勢利眼的弟子跪了一地,先前何必費那勁……又是裝傻充愣,又是收斂氣息,還偷偷啃那乾巴巴的燒餅,生怕露出一絲馬腳……”
想到之前為了混進青丘,他們還謹小慎微,四處打探,生怕行差踏錯一步就前功儘棄,現在看來卻有些冤枉。
“不過……”她心思電轉,“阿發前輩講過揩屁股草紙的‘無用之用’,這種方式,遠比自己咋咋呼呼喊出來要有力得多。這是祖靈意誌的認可,是做不得假的鐵證。經此一遭,無人再敢輕易質疑或怠慢。”
“還有傳說中的青丘大妖,我至今尚未瞧見……它畢竟才是眼下青丘之主,還是小心一些為妙。”
想到此處,她麵上便不露分毫,依舊那副慵懶中帶著威嚴的模樣,對繾綣長老微微頷首,語氣平淡:“既然暫無頭緒,便先作罷。舟車勞頓,先尋一處清淨之地與我歇腳。”
她也須找個靜處好好捋一捋眼下情形,是直接開誠布公還是再留個心眼,還是好生思量一番為好。
就在小炤對繾綣長老吩咐完畢,準備先行離去休整之時,她身前的空間微微一陣扭曲,仿佛水波蕩漾,一道身影毫無征兆地顯現出來。
正是那位一直在遠處山峰上靜觀其變的中年文士,青丘當今之主。
他出現的悄無聲息,卻瞬間成為了全場的焦點。所有長老弟子見他,立刻將頭垂得更低,以示敬畏。
然而,這位青丘之主此刻卻並未看向他人,他的目光一直就牢牢盯在小炤的臉上——那張褪去了所有偽裝,恢複了絕世姿容,此刻在陽光下更顯晶瑩剔透,眉目如畫的容顏。
他的眼神再不似之前那般深邃難測,而是充滿了震驚,追憶,他就這般靜靜地凝視著小炤,像是要通過她的麵容,穿過萬古時光,瞧見另一個人的影子。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小炤也感受到了這迥異於他人的注視,她抬起那雙恢複本真、瀲灩生輝的清澈眼眸,毫不避諱地回望過去。麵對這位氣息如淵,掌控整個青丘的絕世大妖,她心中雖有一絲本能的警惕,但更多的卻是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平靜,甚至還有一丟丟……親切之感。
四目相對。
空氣仿佛再次凝固。繾綣長老等人感受到君上身上那股不同尋常的情緒波動,皆屏息凝神,不敢出聲。
良久,青丘之主似乎才從那種失神的狀態中稍稍掙脫,他嘴唇微動,喃喃低語:“像……真像……”
他像是確認了什麼,又像是陷入了更深的迷惘之中,眼神中的複雜情緒幾乎要滿溢出來。
小炤微微偏頭,柳眉再次輕輕蹙起。她自然聽到了這兩個字,也清晰感知對方眼中的驚駭震撼,絕非是針對她九尾天狐血脈而產生。
“像誰?”她疑竇叢生,直接開口問道,聲音清越,打破了這微妙而壓抑的沉默。
方壺那一場造化後,她的容貌便不再是精神小妹模樣,而是和娘親宛如再版複刻。
這一問,一下驚醒了夢中人。
青丘之主微不可察的一震,眼中那洶湧的情緒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被深不見底的平靜所取代。他瞬間恢複了那高深莫測,掌控一切的青丘之主氣度,好似剛才的失態隻是一個幻覺。
他臉上露出一抹溫和笑容,對著小炤微微拱手,姿態優雅從容:“見笑了。本君乃青丘當代之主,胡衍。適才見姑娘真容,風姿絕世,一時心神激蕩,有所失儀,還望勿怪。”
他的解釋合情合理,語氣也恢複了平常的溫潤,但小炤卻敏銳地捕捉到,在那平靜的目光深處,依舊殘留著一絲難以化開的複雜。
這位青丘之主,認識一個和她長得極像的人,或者講,認識她的娘親。
小炤心中念頭飛轉,麵上卻是不動聲色,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無妨。”
胡衍笑容不變,目光掃過小炤周身,讚歎道:“姑娘血脈返祖,顯化九尾天狐真身,實乃我青丘萬載未有之喜事,天地同賀。不過血脈初醒,神力還需時日穩固。繾綣……”
“妾身在。”繾綣長老連忙應聲。
“即刻開啟棲霞宮,迎殿下入住。一應供奉,皆按最高規格,不得有誤。”胡衍吩咐道,語氣恢複平日果決。
“謹遵君上法旨。”繾綣長老躬身領命。
胡衍這才重新看向小炤,笑容溫和:“棲霞宮乃整個青丘靈氣最為充裕祥瑞之所,最是適合靜修。姑娘且先去安頓,待休憩妥當,本君再為姑娘接風洗塵,詳敘諸事。”
他的安排周到體貼,無可挑剔。但小炤卻隱隱覺得,這位青丘之主看似熱情的安排背後,似乎藏著更深的考量。他對自己,絕不僅僅是對於一位突然出現的皇血後裔那般簡單。
不過,眼下也確實需要先安頓下來,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