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朱雀閉門思過其間,可再有頑皮?”
少鵹見娘娘問起朱雀,不由得微微搖頭,隨即恭敬回道:“回稟娘娘,陵光……這回禁足在家並未吵鬨,每日隻是安靜抄錄典籍。”
娘娘聽罷頗為驚奇,“他脾性頑劣,向來厭惡讀書習字,最是坐不安穩,這回怎會變得如此乖巧……你休要替他遮掩。”
少鵹連忙拱手道:“娘娘明鑒,確是實情,不敢隱瞞。”
“既然如此,”娘娘微微點頭,“此番青丘異動,牽扯之力頗為蹊蹺。混沌根腳,刑天戰意,磅礴劍氣,非比尋常。天庭那邊多半也會去查探,汝雖穩妥,然恐有變數……”
“帶他一同前去吧,也算有個照應。”
若講戰力,自然是朱雀高出少鵹許多。
少鵹聞言,微微一怔。陵光的脾性他是最清楚不過,帶他同去,隻怕……但娘娘既然開口,必有深意。
他立刻躬身應道:“謹遵娘娘法旨。”
嗯,去吧。”娘娘的聲音落下,緩緩閉眼,周身清輝流轉,再次與這方天地融為一體。
少鵹不再耽擱,身形化作一道青色流光,離了瑤池仙境,朝著深空飛去。
九天之上,一座氣勢恢宏宮殿,被一層淡淡離火包圍,這便是朱雀居所。
少鵹剛落到門前,便聽到裡麵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夾雜著孩童含混不清的哼唧聲。
他搖頭失笑,推門而入。
卻見大殿之內,一個約莫四五歲年紀,粉雕玉琢的男童,正趴在一張鋪著雪白宣紙的巨大青玉案之上。
男童身上隻掛一件紅肚兜,露出藕節似的白嫩胳膊腿兒,腦袋上左右各紮一個小揪揪,顯得十分伶俐。
隻是此刻,他一邊鼻孔探出半條鼻涕蟲,小臉上蹭了好幾道墨痕,正撅著屁股,也不好生捉筆,隻胡亂抓住筆管,在一張宣紙上胡亂塗畫。
紙上並非什麼玄奧符文或錦繡文章,而是畫滿了歪歪扭扭、大大小小的……烏龜,旁邊還胡亂寫著幾個缺胳膊少腿的,諸如“老妖婆”,“女子小人”之類的童稚字跡。
這便是少鵹口中每日安靜抄錄典籍。
顯見是上回被九天玄女捉回來,便一直記恨,至今不消,每日塗鴉解氣。
聽到聲響,男童猛地抬起頭,一對小眼睛精光四射。瞧見是少鵹,一吸鼻涕,“狗日的小雀雀,又來監視老子,好去告狀領賞麼。”
少鵹苦笑道:“陵光神君,你莫要誣我,方才我還在娘娘跟前替你遮掩,當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何苦來哉。”
朱雀爬起來,乾脆在案台站立,雙手叉腰,“老子叫紅糖,你莫要亂叫。那你今日來是要作甚?”
“好好好,紅糖。”少鵹懶得與他爭辯,“娘娘有法旨,命我前往下界青丘之地探查一樁異動,著你與我同去。”
“什麼?下界?青丘?”朱雀一聽,小眼睛滴溜溜一轉,“就是所有騷狐狸老窩那個青丘麼?”
“正是狐族聚集之地……”少鵹點頭應承,話未說完,便被朱雀打斷。
“狗日的,早說嘛。”紅糖一聽,小眼睛一亮,小臉滿是興奮神色。“老子聽說那裡的狐狸精都長得好看,要是果真如此……嘿嘿,老子就捉幾個送給爹爹。”
他果然是洪浩的好大兒,時刻不忘給爹爹多找幾個小娘。
他這話把少鵹嚇了一跳,“你須明白,我們是去辦事,下去之後,一切聽我安排,不可肆意妄為,尤其不可輕易顯露神火,驚擾下界,否則娘娘怪罪下來,你我都吃罪不起。”
“曉得曉得,囉嗦。”朱雀不耐煩揮揮手,“狗日的,老子就隨便講講,你慌個錘子。”
“再講我爹爹一身離火遭老妖婆抽走,我現在也感應不到他在何處了。”說到此處,紅糖露出惆悵之色。
少鵹道:“這個我也不知,不過你爹爹是洪福齊天之人,你不必為他擔心。”
“行了行了,知道了,快走快走。”紅糖也是急性子,生怕慢了一步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放風機會就沒了。總是先下去了再講其他。
他一把拉住少鵹的衣袖,直接邁開小短腿就往外拖,
出門便化作一道赤紅流光,朝著下方青丘之地的方向疾馳而去。
少鵹被他拽得一個踉蹌,等他出門已瞧不見紅糖身影。無奈歎一口氣,周身青光一閃,也跟隨那道紅光迅疾射出。
“狗日的小雀雀,快點快點,你是麻糖粘了胯麼,這般慢性……”
……
青丘核心。
一處靜謐山穀。
穀中四季溫暖如春,奇花異草遍地,更有數十眼大小不一的溫泉散布其間,泉眼咕嘟冒著熱氣,水汽蒸騰彙聚成一片朦朧的靈霧,其間能見古樸建築時隱時現,正是湯泉宮。
繾綣長老引著眾人,穿過層層禁製,來到山穀最深處,一座最為幽靜的宮殿。
“此處生煙閣,極為安靜,靈氣充裕,最宜洪道友靜養。”繾綣對謝籍等人簡單介紹,隨即領著眾人進入內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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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籍便小心翼翼地將昏迷不醒的小師叔安置在房內一張玉榻之上。
洪浩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但體內的混沌之氣運行雖緩卻穩,自行慢慢流轉,默默修複著受損的經脈。
謝籍探查無誤,放下心來,瞧見一張藤椅便一屁股癱坐下去。
一行人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各自找地方坐下調息,方才一戰,他們雖未直接參與最激烈的對抗,但抵禦餘波,護持眾人也消耗不小。
小炤寸步不離地守在玉榻邊,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洪浩,將一塊手帕捏在手中,時不時去擦拭他嘴角不斷滲出的血絲。
她全然忘了自己也是死裡逃生,此刻臉色比起洪浩並好不了多少,身形微微搖晃,卻固執地不肯坐下。
繾綣見狀,心中暗歎,上前柔聲道:“殿下,你也受傷不輕,不如先隨我回去,讓擅長醫術的長老為你診治調息一番。洪道友已經安頓,在此有他們看護,定然無礙。”
小炤隻當沒聽見,搖了搖頭,目光依舊落在洪浩臉上不肯移開。
謝籍擺了擺手,低聲道:“繾綣長老,由她去吧。小姑姑和小師叔感情深厚,此刻決計不會離開。療傷的丹藥拿來,她在此地服用調息也是一樣。”
她隻得作罷,旋即便道:“諸位道友在此安心休息,宮外有侍女值守,有何需要儘管吩咐。妾身還須去向君上複命,並處理戰後事宜,暫且失陪。”
林瀟拱手道:“有勞長老。”
繾綣又看了一眼守在榻邊的小炤,不再多言,轉身離開生煙閣。
輕塵這才掏出一把看似普通凡鐵長劍,輕聲道:“此劍不曾見過師兄用過,這便是斷界麼?”
原來她心最細,當時洪浩法身維持不住,潰散縮回原形,斷界也隨之變小,與洪浩同時向下掉落,謝籍接住了洪浩,並未在意鐵劍,她卻看得分明,不等鐵劍落地就將之收撿。
謝籍聞言,立刻從藤椅上彈起,湊上前來仔細端詳。
“狗日的……瞧著不像啊。”謝籍撓撓頭,望著這毫不起眼的鐵劍,“再講小師叔和我們才分開多久,哪有這般快性就合成斷界的。”
饒是他驚才絕豔,也不敢想象,就是在五指山洪浩沒有隨他們一起返回這麼一丁點空當兒,小師叔獨自一人便把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情辦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