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撿,什麼了不起!”
“什麼了不起?我爹省城帶回來的,就你家,窮的叮當響,見都沒見過,一輩子吃不起!兩輩子吃不起!”
“抖什麼抖?不就是靠老爹有錢!”
“呀嗬,不服氣,我老爹就有錢,怎麼了?叫你老爹也有錢!噻!”
“我靠自己,你有本事,靠自己。”
“就你?哈!”光宗癲著腳,繞他轉了一圈。“就你?靠自己?憑什麼?哈!老的是偷魚賊,小的是賊崽子?哈!”
“你,你放屁!”中英腦袋嗡地一聲,血箭上湧。他最怕彆人提這事。這事確實惱羞無地自容。
“嗨,罵人?罵人有啥嘛用?你爹偷蓮花塘的魚,全鎮的人哪個不曉得。你們講,是吧?怕人講?怕講不偷啊?我還就講,偷魚賊!賊崽子!”
光宗嘴唇翻滾,如庖廚之刀,中英如案板魚肉。
“你打我,我忍你,我家種你家的地,放你家的牛。你就不能罵我爹偷魚賊,不能罵我賊崽子!”他嘶吼一聲彈起,青蛙一般撲向光宗。雙方廝打在一起。先是站著乾,後來滾在地上,四條胳膊四條腿麻花一般扭成一團。
此際,三匹快馬正衝出群山,由山間小道飛馳而來。幾點黑影遙望如豆,漸漸越來越大。接著傳來隱隱的馬蹄聲,眨眼間馬蹄赫赫如雷,院門轟然撞開。幾匹馬在院子中間打著旋,稀溜溜一片長鳴。馬上客皆背雪亮的大刀。孩子們唬怕,退到牆邊擠成一團。唯有地上兩個,不顧馬蹄紛亂,兀自翻滾打鬥。一人大吼:“兔崽子,住手!”。大漢扳鞍離蹬,甩腿下馬,掄起馬鞭刷刷兩鞭。兩人吃痛方才鬆手,嗷嗷怪叫著跳起來。
“汝等何人?為何毆打孩童?”。胡先生聞聲而出,顫顫巍巍,張開麻稈般的雙臂,將孩子護在身後。
“何人?老夫子,青雲峰的。你講何人?”
“啊,土匪!”老先生猝然失色,“你們意欲何為?”
“何為?青雲峰的,你講意欲何為?”土匪仰天大笑。
“哪個唐家少爺,哪個尚家少爺,給老子站出來。聽好,老子要錢不要命。不要唬怕。你們兩個乖乖跟我們回山寨做客。我們保準,好酒好肉好款待。等你們家送錢過來取票,包你們回來,一根頭發都不少。”
“你們,甚是勿講道理,要錢,找唐老爺,尚老爺去談,何必以大欺小為難孩子?孔子曰,盜也有道。”老先生身形枯萎,膽氣尚壯。
“孔你奶奶個屁!曰你奶奶個頭!講什末鳥道理!”土匪翻起白眼,一把揪住老先生衣衫,胳膊一輪。老先生雞仔似的飛去,仆倒在地,嘴角茲血,頭暈目眩,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你講,誰是唐家少爺?”土匪一把揪出鴻銘,將刀背拍在臉上。鴻銘的臉皮被鋼片子映得煞白,眼神飄向光宗。嘴唇瑟縮。兀自一聲不吭。
“講不講?嗯!”土匪摁摁刀柄,寒氣透入肌膚。
“他是!”光宗料鴻銘熬不住,馬上就會指認自己,情急之下,手指一點中英。
土匪過來上下打量中英。“他是唐家少爺?當老子招子瞎啊?”抬手給光宗一巴掌,“少爺都穿這樣?你小子這身,嗯,上等府綢,嘿嘿,你才是唐家少爺?”土匪用手指撚撚他的衣裳,抹掉光宗臉上的灰土。獰笑道,“果然是,兔崽子。”
“好漢英明。他就是唐家三少爺!”中英怒懟光宗,幸災樂禍。土匪綁了光宗手腳,扔到馬背上。
“賊崽子,你出賣我!”
“哪個是尚家少爺,滾出來!”
“他今天沒來。生病了。”鴻銘抖抖索索的說。土匪走進人群,扒拉一番回道:“大哥,尚家少爺真不在。”
“看仔細了?他娘的巴子!漏票了?”
“看仔細了,大哥。不過尚家小姐在,帶她回去也成。”
“女娃子,不值那個斤兩。”
“大哥有所不知,小弟踩過盤子。尚家三房給尚家添了三個帶把的,直到最後才有了這個丫頭。那是尚郎中的寶貝疙瘩,比那個小少爺值錢。保票兒,一個子兒少不掉。”
說著,上前拽芸兒。
“彆動手,我自個跟你們走。”芸兒尋思此劫難逃。與其被土匪拉扯不乾不淨,不如主動出來免受欺辱。
土匪老大掏出封信砸在地上:“老夫子,得罪了,請轉告唐尚二位老爺,兄弟在青雲峰恭候!”說罷跨上馬鞍。
“不行,你們放下芸小姐!”中英忽衝上去,飛身一躍將土匪老大撲下馬來。匪首大怒。爬起來掄起馬鞭欻欻兩下,中英臉上杠起兩道血痕。
中英不顧,迎著鞭子前衝。一把抱住匪首的大腿,“快,你們快跑,報尚明大哥!”
孩子們轟然四散,眨眼不見蹤影。
“大哥,快走,夜長夢多!”
匪首拳打腳踢,中英死不鬆手,一口咬向匪首大腿。“呀哈,呀呀!這個小畜生!”匪首吃痛,一拳擂暈中英,扔上馬背,嘬聲呼哨。三匹馬帶著三個孩子,奔群山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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