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二十一年,五月。
時任安西大將軍,駐守西北二十載的大晉武安侯葉晟培,本為國之棟梁,卻罔顧皇恩,狂妄自大。去歲冬與西戎賊子更是內外勾結,通敵賣國,致使我大晉西北十五萬邊軍中了敵賊埋伏,大好男兒折損八萬,溫,雲二州城池被破,數萬邊民顛沛流離,居無定所。
罪行昭彰,天理難容,自即日起,滿門抄斬。
五月三日,隨著監斬官一聲令下,劊子手大刀揚起,一百四十七條人命,瞬間血流成河。
以武傳家,煊赫大晉百多年的武安侯府葉氏一族,自此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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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城郊外十五裡,清溪村。
一夜大雪終歇,天地皆白,四野俱靜。
“殺千刀的小蹄子,居然還敢投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以為這樣就能威脅到老娘不成?”
高亢而尖銳的一聲斥罵,伴隨著“砰”地踹門聲,打破了小村莊的寧靜。
一名三十出頭,略有些粗肥的婦女,氣勢洶洶衝進了小院。
她身後的老舊木門在寒風中不甘地咯吱咯吱掙紮幾聲後,終還是不堪重負般轟然倒地。
“毒婦!我要跟你拚命!”
屋中一團灰撲撲冷不丁對著她衝過來,揮起小拳頭一通亂舞,口中還低聲罵道:“你這個壞女人差點兒逼死我姐姐,我要打死你!”
“哎呦,老娘的腰!小兔崽子快鬆開!”
孫氏用力扯開纏在身上的男童,又狠狠搡了一把,約摸五六歲的瘦弱男童,瞬間就被推倒在地。
她伸手揉著腰間,嘴裡猶不解恨啐著,“不識好歹的下賤胚子!簡直跟你那死鬼姐姐一個樣,放著潑天的富貴日子不過,非要自負清高自尋短路。”
說罷偏頭吐出一口濃痰,滿臉都是蔑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小姐身子丫鬟命!我呸!活該你們沒好下場……”
“你胡說!你這壞女人!你才沒好下場!”
小男孩氣得小臉通紅,胸脯一鼓一鼓地壓低聲音控訴,“連村西頭的瞎子周叔都知道,那李員外家的大公子就是個傻子!除了傻,他還喜歡打人,聽說他家的婢女都被他打死了好幾個……”
他怒瞪著麵前的胖婦人,恨道:“你明知他家是火坑,還硬逼我姐姐嫁過去,你又不是我爹娘,我姐姐才不嫁!誰收了人家的黑心錢,誰就自己嫁去!”
“喲喲喲,牙尖嘴利的小兔崽子,我看你真的是欠管教!”
孫氏朝著地上還未起身的小男孩又踹了一腳,蹲下來一把捏住男童的下巴,陰笑道:“有句話你還真說對了!但凡你們有爹娘,老娘也管不到你們身上!可惜啊,這世上沒有但凡,你們現今兒那就是死了老子娘的喪門星……”
“昭兒回來!”
嘶啞乾澀的女聲自屋內傳來,打斷了院子裡二人的爭吵。
小男孩眼神一亮,他奮力掙開孫氏的鉗製,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又拍了拍灰撲撲的補丁棉襖,這才歡喜的朝屋內跑去。
“姐姐,你,你可算醒了!”昭兒哽咽一聲,淚流滿麵。
靠牆的木榻上,一名烏發白衣的少女,半垂著腦袋,斜斜倚靠在淡青色的枕頭上,小小的一團,愈發襯得她羸弱嬌軟。
她伸出細瘦的胳膊,勉力撐住身子,半晌才慢吞吞地坐起來。
隨著這個動作,她的衣領下滑,少女纖細的脖頸上赫然一道紫紅色勒痕,看上去觸目驚心。
孫氏囂張的神情不由頓住。
她本以為這丫頭是故作姿態裝下樣子,好以此來威脅自己,如今看到這駭人的傷痕,方知她是真的存了尋死的念頭。
瞬間一個激靈下去,人也嚇醒了不少。
她孫氏終日張忙不過是為了碎銀幾兩,說到底也不過一貪心膽小的刻薄村婦,隻想謀財,卻是斷斷不敢害命的。
之前她敢收李員外家的錢就是看透了錦兒這丫頭目下無塵,清高又懦弱,偏偏卻把弟弟看得甚重,她二人又身無分文,窮的飯都要吃不上了。
自己隻用多餓他們幾頓,待小的無法忍受之時,再適時出現,拿出點銀子溫言軟語多哄勸幾回,想來這丫頭哭哭啼啼鬨幾天,為了自家小弟,最後也就該屈從了。
不曾想還真是個不怕死的,骨子裡居然還有這點血性。
看來是不能硬逼了,否則真的鬨出人命的話,那自己可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念及此,孫氏換了臉色,放低姿態哄勸道:“錦丫頭,你真是好大的脾性啊!說到底嬸子我也是為了你們姐弟倆好,你怎麼就是想不通非要做下這樣的傻事呢?”
她一臉失望的感歎,“你兄長前年離開時,說好了今年二月來接你們姐弟倆。如今這都到了冬月,眼看又要一年了,你那兄長依然還不見人影。”
孫氏上前一步,故作貼心低聲道:“錦丫頭,你也莫怪嬸子亂想,你那兄長八成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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