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種去翻煤堆揀煤球、拿回家這種事情,李國福是不會做的,他通常都會讓年紀還很小的李秀城,帶著更加年幼的李秀滿去。
李秀滿從小就對父母的話言聽計從,更何況,小孩子的世界裡隻有快樂。
當然,她的快樂,和隻比她大一點的李秀春肯定不一樣。
李秀春是絕不會以撿煤球為樂的,隻有李秀滿覺得,自己跟姐姐一起出去執行這個“任務”,讓全家人的冬天過得暖和,是一件特彆幸福的事兒。
那天,兩個人撿了半筐煤球,正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傳來一陣犬吠。
不知是誰家的惡狗掙脫了鏈條,一邊從暗巷裡衝出來,一邊齜牙咧嘴地朝著兩姐妹狂吠。
李秀城和李秀滿見到惡犬都嚇壞了,然而年長一些的李秀城還是毅然將妹妹護在身後。
姐妹倆的恐懼心理助長了惡犬的氣焰,那惡犬咆哮著一路追了過來。
李秀城顧不上撿了半筐的煤球,一把抱起李秀滿就跑,嘴裡大聲叫著:“滾開,臭狗!”
然而狗到底是狗,哪裡聽得懂人話?
它惡犬就是緊追著李秀城和李秀滿不放,而因為太過害怕,李秀城被腳下的石頭絆倒,一下子撲倒在地。
她下意識地就將李秀城護在了懷抱,用身體緊緊地遮住了妹妹。
而她的小腿,卻被惡犬咬傷,整整撕下了一條肉。
直到現在,她的腿上還帶著那條難看的傷疤。
幸好,後來養狗的人來了,才總算解救了姐妹兩個,也因此而沒有造成更大的傷害。
事後,養狗的人買了禮品又送上了糧票去李家道歉。劉玉琴心疼女兒,自然對養狗人很是埋怨,態度也極不友善。反觀李國福倒是把“先進個人”的覺悟進行到了極點,他深知這年頭糧票的金貴,因而直接拒絕了糧票,隻留下了點心和營養品,如此大度,對方感激地連聲道謝。
當然,來人送來的東西,李秀城半口也沒有吃到,都被李國福收了起來,過節的時候當做禮品送了出去。
東西吃到嘴裡都是糟蹋,隻有麵子上的榮光才最要緊。
李秀城因此而傷透了心。
“那時,爸就隻給了我一瓶雲南白藥,讓我自己塗一塗……還是咱媽領著我去了醫院。那個醫生讓我打狂犬疫苗,媽回家找爸要錢,爸還猶豫了好一陣子……”
李秀城自嘲地笑了笑,她從床上坐起身,挽起了褲腳,露出了小腿上的傷疤。
光潔的小腿上,至今還盤踞著一條猙獰的傷疤,看上去觸目驚心。
李秀城知道,這傷疤,怕是要跟隨她一輩子了。
“秀滿,你說,要是被咬的是他兒子,他會猶豫嗎?”
李秀城指著腿上那道恐怖的傷疤問李秀滿。
“姐……”李秀滿張了張嘴巴,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月光柔和地照在李秀城的臉上,這張年輕卻又充滿了銳氣的臉龐,此刻是那麼的傷心,李秀滿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她怎麼能不心疼自己的姐姐呢?
李秀滿甚至希望當年被咬的是自己。
李秀城沒有在意李秀滿的反應,自顧自地接著說道:“我本以為努力讀書就可以讓彆人高看我一頭。但我還是錯了。你看你二黑的成績能和我比嗎?他是比我有本事,還是比我優秀?可他吃過苦嗎?乾過活嗎?撿過煤球嗎?咱爸,寧願讓他留在家裡,也不給我留一點希望……他撕了我的錄取通知書,逼著我去下鄉……他的心好狠啊……”
李秀滿難過地看著李秀城,眼中噙滿了淚。
可她能說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