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城緩緩地抬起眼睛,看向了自己的母親。
劉玉琴滿麵疑惑與擔憂,這種感情,是真實的,也是讓李秀城由衷感動的。
可正因為這種真實與感動,讓李秀城忘記了母親的病。
李國福為了為了一張“文明家庭”的獎狀,逼著她下鄉的事情,正是在劉玉琴犯迷糊的時候。
而劉玉琴的迷糊,也正是造成李秀城決定下鄉的原因之一。
就在那一天,李秀城全部的驕傲和自信全都在眾人的竊竊私語之聲中轟然倒塌。
她也真正明白了,在這個家裡,除了自己,沒人能給她嗬護。
即使是現在,在母親清醒的時候,能夠給她暫時的支持與溫暖,可下一秒,這種支持,這種溫暖,就會伴隨著母親的糊塗而消失。
李秀城輕輕地歎息了一聲,繼而轉回頭,含笑看著母親,道:“響應國家號召嘛,大哥不是也去了?”
劉玉琴想想也是,李秀冰無論是學習還是思想覺悟,都一直是比彆人要強的。
這種事情,有大哥和大姐的帶頭做榜樣,幾個弟弟妹妹才會跟著學。
“唉,”劉玉琴歎了口氣,點了點頭,“你是個好孩子,有覺悟的好孩子。”
李秀城什麼都沒有說,隻是在心裡自嘲地笑。
她其實,真的很想自私來著。
“酒來嘍!酒來嘍!”
李秀間端著一茶缸酒,小心翼翼進了門。
他個子小,茶缸又大,少不得兩隻手端著,因為怕灑出來挨父親的巴掌,所以走路都是搖搖晃晃的。
李國福接過來,吸溜了一口過過癮就放到了一邊,留著吃飯時候再喝。
李秀間如蒙大赦,立刻跑回去找李秀人一起玩兒去了。
飯做得差不多的時候,李秀滿回來了。
她今天看上去特彆高興,先是回了屋,然後便趕緊洗手幫忙。
飯菜都上了桌,李秀冰和李秀春還沒回來。
“行了,彆等了,先吃。”
李國福坐在桌子旁說道。
他是家裡的頂梁柱,東北話俗稱“掌櫃的”。
在老東北,通常會把男人稱之為“掌櫃的”,意思是說了算,能“拿事”。
“掌櫃的”發了話,那自然是要聽他的。
劉玉琴用碗留出來了兩份菜。
誰沒在家,就給誰留菜,是李家的規矩。
確切地說,是劉玉琴立下的規矩。
在食物匱乏的年代,飯菜做得也是嚴格按照家裡人口的定量,用東北話說,就是“可丁可卯”,絕對不會出現浪費食物的現象。
但每次隻要有誰沒有在家,劉玉琴都會留比平時多一點的菜,以至於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李秀春總是為了不用跟弟弟妹妹們爭著搶菜吃而故意晚回家。
因為這樣,他就可以吃到更多一點的飯菜。
今天,也是如此。
李秀春抱著卷成卷的大被走了三條街,這一路上他既不敢休息,更不敢把被放下,他甚至連靠在哪兒喘口氣都不敢。
新被子,還沒罩上被罩,雪白雪白的,白到讓李秀春都覺得自己的寒酸時時刻刻都會弄臟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