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與骨碰撞的悶響中,頓珠掄起的右拳砸在僧人的手臂上,腳下步伐靈活,接連閃過對方的幾記勢大力沉重拳反擊,抓住空隙,再次落肘砸在僧人的胸口。
這一肘的力量極大,僧人清晰感覺到自己胸口械骨凹陷變形,還是原生狀態的臟器傳來陣陣劇痛,頭顱中顫動的慧根更是讓他眼前一黑。
頓珠的進攻並沒有結束,反而如浪潮剛起,正是洶湧。
隻見他身形如蝕骨之疽,墊步撞入僧人正前方,右腳為撐,兩條長臂伸展如拖刀,猛然砍向對方的頸子。
僧人眼神駭然,倉促之間便要抬手去擋。
原本隻用一身紅袍便能橫行番地的他,根本沒有太多和人近身搏殺的經驗,再加上此刻精神極度疲憊,根本沒有注意到頓珠原本曳後的左腳如同一根蠍尾毒針,已然蓄勢待發。
下一秒,僧人猙獰的麵孔卻突然浮現一抹驚慌。
在他選擇硬碰硬的瞬間,眼前這個卑賤佛奴竟突然變砍為抓,雙手五指擎張,突兀彈出,在僅有半臂的狹小範圍內環抱住僧人的頭顱,猛力往下一頓。
迅猛抬起的左腿膝蓋凶狠地砸在僧人的麵門上!
砰!
僧人的頭顱如同被鐵錘狠狠擊中,骨頭斷裂的聲響讓人毛骨悚然。
他整個人向後拋飛出去,慘白的血液從他的塌陷的口鼻之間大股大股湧出,原本凶戾的眼眸隻剩一片空洞茫然。
頓珠雙腳發力,身體虎躍飛出,雙膝壓製住僧人的手臂,在對方絕望的目光中,右手抄起旁邊一塊銳利的碎石,朝著僧人的麵門不斷砸下。
被壓在身下的僧人從最開始劇烈掙紮,逐漸變成無意識的抽搐,握緊的雙手緩緩鬆開。
“畜生.,你們才是妖魔,你們才是妖魔!”
頓珠滿臉血汗混雜,成綹的黑發垂在麵前,一雙血絲纏繞的眼眸中,卻沒來由閃動著晶瑩的淚光。
他如一頭瘋狂的野獸般,不知疲倦的揮砸手中的石塊,即便石塊崩裂成碎片,依舊沒有停止的跡象,用拳頭砸著僧人已經扭曲變形的頭顱。
不解、委屈、憤怒、仇恨.
各種壓抑已久的複雜的情緒,在此刻突然一齊爆發,充斥在頓珠的腦海中,讓他忽略了耳邊響起的銅鎖破碎的聲音。
從雨墨的甘泉寺,到如今滄瀾的象雄大廟,一個個曾經高高在上的僧人被殺死在他的腳下。
此時此刻,放棄了信仰的頓珠終於從破開了自己基因之中的桎梏,成了自己昔日無比憧憬的從序者。
啪。
破爛見骨的拳頭再也握不住,散開的五指插入被血泡軟的泥土之中。
頓珠身影左右搖晃,噗通一聲摔倒在地,昏厥過去。
馬王爺走了過來,伸手將他撈起,扛在肩頭。
“一個斬斷了慧根的預備番傳佛序,居然還能晉升成為武序,武序基因的強橫,當真是不可思議!”
遠處的張嗣源看出了其中的門道,驚歎問道:“鈞哥,你是真打算把他培養成為獨行武序?”
“說不上培養,不過是把他從一條絕路,引到另一條差不多的絕路上罷了。不過能出了這口惡氣,對他來說也不算虧本。”
張嗣源欽佩道:“獨行這條路是過於難走了些,但是有你走在前麵為他們開路,已經不算是絕路了。”
“等我自己先把這條路走到頭再說吧。”
李鈞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塵,“這裡的事情結束了,咱們走吧。”
“不著急。”
張嗣源喊住了正要抬腳的李鈞,迎著對方疑惑的目光,露出一臉見獵心喜的表情。
“以前我在北直隸的時候,就經常聽說你李薪主的名頭,從成都府殺到倭區,又從倭區殺回本土,一路屍山血海,血流漂櫓.
“你想說什麼?”
李鈞歪著頭看向張嗣源。
“儒序六藝,我就學了一門‘射’藝,打過不少同輩的儒序,還沒遇見過對手。所以今天.”
張嗣源抬起雙手,五指彎曲如同握著一把無形長弓,笑道:“我想跟鈞哥你討”
一個“教”字還沒出口,張嗣源便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心悸,渾身汗毛陡然直立,緊接著就是眼前一黑。
砰!
一個拳頭落在他的臉上,張嗣源身軀一顫,仰頭就倒。
“我打的人,不是你的同輩,是你的長輩。”
李鈞看了眼昏死的張嗣源,見他胸膛還有起伏,這才向馬王爺點了點頭。
“你小子是不是傻?要跟武序打,也先跑遠點再說啊。當麵挑釁,你也算有種。”
馬王爺語氣不屑,抓起張嗣源的一條腿,拖著跟在李鈞的身後。
張嗣源的身體被一路拖行,在斷壁殘垣上碰撞起伏,發出一片叮鈴哐當的聲響。
“老李,你真打算要幫這小子?”
“沒有他,我也要去拆了那曲金廟,順手的事兒罷了。”
“你說張峰嶽那種老狐狸,怎麼會生出這樣一個兒子?真是親生的?”
“不好說”
“要不然鄒四九掏了他的夢,裝成他的樣子去接近張峰嶽?”
“鄒四九要是知道你這個想法,要麼當場跟馬爺你一決生死,要麼就轉頭找棵樹吊死自己。”
“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這種送上門來的,真不殺?”
“這個人有點意思,先走著看吧。”
並肩而行的一人一甲似乎沒有發現,被拖在地上的張嗣源原本皺緊的眉頭,正慢慢鬆開。
烏斯藏衛,雨墨地區深處的一處山穀。
追著‘妖亂’線索而來的袁明妃三人,此刻站在高處向下俯瞰,臉上的表情是說不出的古怪。
像是看見了什麼極其詭異且惡心的東西。
明明已經是番地雪季,山穀內卻沒有半點積雪,兩端峭壁掛滿了苔蘚藤蔓,穀底更是被看不出深淺的黑色積水淹沒。
在穀底中央位置有一塊十丈見方的浮陸,綻放著大朵大朵的格桑花。
群花環繞之中,生長著一柱枝葉繁茂的參天巨樹,高度足有十餘丈,茂密之極的樹冠鋪展開來,幾乎填滿了整座浮陸地。
明亮的月光被樹冠篩成點點光斑,投入巨樹身下的湖水之中,卻詭異的沒有絲毫反光。
整個穀底仿若一麵敞開的深淵之門,無論是月光還是其他任何事物,隻要落入其中,卻一去不回。
本該是一處番地罕見的世外桃源,可所有的美好卻都在看清這顆‘巨樹’的真麵目後,瞬間消弭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作嘔的惡心。
一具具扭曲變形,卻還保持著鮮活的屍體重疊交織構成大樹的軀乾,皮膚灰黃,布滿木紋,糾纏在一起,竟分不出是木還是人。
充斥絕望和乞求的眼睛瞪到極限,不約而同望著上方擠成一線的天空,大張的嘴巴中還能看見鮮紅的舌頭。
那伸出的枝椏同樣也是由人體組成,一條條僵直的手臂上長出片片嫩綠的樹葉。
寒風穿穀,如同喚醒了數不清的屍體。
堆積在一起的活屍突然齊齊發出一聲沙啞的嘶鳴,低沉而怪異的聲調在山穀中不斷滾蕩。
死寂的湖水驀然泛起漣漪,仿若是有什麼東西在水麵下回應這些屍體。
突然間,無數手臂衝出湖麵,掀起的波濤之中跳出無數體型肥碩的黑色遊魚。
樹乾上的人臉和手臂也在此刻齊齊扭動,樹葉紛飛,花朵飄散,竟讓人感覺整個山穀都在此刻活了過來。
鄒四九蹲在山頂,低頭凝望著這恐怖的一幕,渾身不禁打了個寒顫。
“這他娘的就是那些番民口中說,長在鬼穀裡,會吃人的五欲樹?!”
“桑煙寺和社稷鼓搗出來的試驗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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