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上下打量了一番祝箏披頭散發的形容,臉上難掩嘲弄。
祝清不動聲色,隔開她冒犯的視線,“四妹妹剛剛摔了一跤,把湯灑了,我正訓她呢,叫嬤嬤見笑了。”
“彆怪老奴多嘴。”嬤嬤仍是一派嚴肅,“三姑娘,你是真的不知道這兒歇著的都是些什麼爺,省省多餘的心思,少獻這種殷勤,不然待會兒衝撞了誰,我也跑不了挨罰!”
祝清福了福身,從身上的環佩中解下個玉墜子,“是我們魯莽,給嬤嬤添了麻煩,我們這就走了。”
嬤嬤臉上稍緩,遍布皺紋的臉上露出點笑意,伸手就要接。
卻被祝箏先行搶了過去。
玉墜在空中晃悠,祝箏開口問道,“嬤嬤,多嘴問一句,東頭那間房,安排的是哪位貴客?”
“東頭?”嬤嬤望了望,“鎮國公府上的溫家公子。”
怎麼可能……
“沒有中途換過?”祝箏問。
“名冊一早就排好的,怎麼可能折騰各位爺。”嬤嬤道。
說的是。
水榭詩會是一年一度的最大集會,規格頗高,賓客名冊提前半年定下,詩會當天專門的車馬接送,安置妥當,根本沒有隨便調換的可能,更彆說那位大人更不是隨便的人……
祝箏眉頭緊蹙,“那你知道太……”
剛開口要追問下去,玉墜子忽然被祝清拿走,塞進了嬤嬤手裡。
“我們這就告辭了。”祝清行了個禮道彆,抓著祝箏的袖子輕聲道,“先出去,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
待兩人走遠,一旁的丫鬟還在伸著脖子看。
“嬤嬤,這兩位是哪家的姑娘啊?”
嬤嬤把玉墜子塞進腰間,“祝府。”
“怪不得呢。”丫鬟臉色一亮,詫道,“長得這麼俏哩!”
祝家的兩個姑娘名動京城,早就聽聞都生的是姝色異人,一個柔婉如蘭,一個豔若桃李。
今日得見,果然是明珠一般耀眼的美貌,真真叫人挪不開眼。
“俏有什麼用?”嬤嬤白了丫鬟一眼,朝著那兩個背影的其中一個指了指,“一生下來就克死了父兄,還不是個喪門星!”
*
祝箏被祝清揪著衣服拖出了南苑,拎上馬車,提前結束了詩會之行。
本來就是祖母為了所謂的選婿逼著她們二人來的,祝箏巴不得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
一上馬車,祝清先把祝箏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
昨夜折騰了半天,祝箏也不可能睡得安穩,一鬆懈下來,頓覺深重的疲憊感湧來。
祝清確定她身上沒什麼傷,才終於鬆了一口氣,看祝箏哈欠連天的模樣,托了托她歪著的腦袋。
“困了就睡會兒吧。”
祝箏點頭,小聲嘟囔了一句“姐姐又把我當小孩兒了”,一邊趴在了姐姐膝上,耷拉下了眼皮。
三姐身上的青裙衫和她身上的一樣,用的都是上好的雲紗料子,繡的是時興的金蘭花,取的是一個高潔無暇之意。
祝箏記得祖母著人拿衣裳給她時,她還十分高興來著。似乎穿上這件衣裳,也算是和這四個字沾上了邊。
雖然唯有這種場合,她老人家才能想起她們姊妹也姓著祝。
總是把她們當物件似的,妝點的漂漂亮亮,生怕有損祝家早已所剩無幾的顏麵,辱沒了那早已無人問津的門楣。
從不肯承認世出名流的祝家,早已淪為坊間笑談了。
祝家靠先登發跡,子輩孫輩連著出了幾個叫得上名字的武將,漸漸打下家底。
及至重孫輩,出了個叫祝兆銘的後生,驍勇出挑,天分頗高。
一路仕途堪稱青雲直上。
盛年拜將,身騎白馬隨先皇出征凱旋,在盛京迎萬人呐呼,一時間風頭無兩。
整整一滿車隊的金銀封賞迎回府上,一並帶回的,還有一個烏發紅唇的美人,濃豔的眉眼顧盼生輝。
這個美人,便是祝箏的生母。
喚做琴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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