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劍大會第七日,決賽。
何過對不夜城謝家嫡子,少年天才謝嚴。
“謝家,謝嚴。”擂台之上,一襲白衣,如同富貴公子,卻氣質劍氣森然的少年天才,對麵前的何過行禮。
“師承恩師林烈,在下何過。”
一身舊衣,執劍回應。
“開始。”
因為何過第一次當眾吐露師承,因此引起四麵八方看客的切切私語,同時,擂台上的劍師宣布鬥劍開始。
不夜城論劍大比,不許使用符篆、不許使用法器、不許吞服激發潛能的藥物、以及使用此類秘法。
從六十四強開始,就會有劍師進行相關檢查。
但考慮到南疆道統傳承的關係,可以使用蠱蟲、陰鬼等與自身修為息息相關的秘法。
因此蠱道劍修,鬼道劍修,這類修士,一直在論劍大比中很有優勢。
但是,今日走到這裡的兩名少年劍手,他們都是純粹的習劍之人,淩厲純粹,身無掛礙。
“其實此戰的勝負我並不放在心上,因為你不是我的對手。”
白衣如雪,橫劍於身側的謝家少主開口這樣道。
“你的劍術已經入了魔道,雖一時急進,但陷入偏狹,日後每一日所要麵對的,可能都是此生無法突破的天塹。”
“因此今日無論勝負如何,我都不放在心上。日後每一日我的劍術都會進步,而你,為求一時的成就,自棄根基,這樣的劍心,不配與我相比。”
謝嚴並不出劍而是款款而談,但他目光冰冷卻真誠,很顯然,這些話就是他的心裡話。
卻也因此,言辭如劍,尋隙而入,直攻對手要害。
隻是,半晌過後,對手卻並沒有回應。盞茶之後,就在謝嚴微微皺眉,準備出劍之時。
對麵,傳來何過的話語:
“……你能求取正道之劍,是因為你是謝家家主的嫡子,自幼便是謝家少主。從小名師啟迪,自幼名劍作伴、交互靈性。你剛剛所說的都沒有錯,伱的劍心的確比我的更好,更加完美無瑕。”
“但,那真的是你的?是你自己領悟到的?還是,被一群高明劍師環繞著言傳身教,傳授給你的。”
“你為了明天而放棄今日,對我來說卻是放棄了今日便無明天,什麼正道魔道我不明白、也不懂得。但我的老師教會我四個字。”
少年眼簾低落,似是陷入回憶。
“哪四個字?”
謝嚴習劍多年,心中有所感應,一手持劍,另一隻手已然並指成訣。
“劍出無悔!”
奔行,鏘然禦劍出鞘。
正道棄我,我入魔道,永不回頭。
“天外流星!”
“第一劍就是天外流星!”
在場許多人,已經不是第二、三次看這一劍光寒了,但他們仍舊覺得美麗,覺得驚心動魄。
明明隻是平平常常的一劍而已,但不知為何,伴隨著何過斬出,就是有著一種懾人心神的魅力,一劍光寒,璀璨奪目。
儘管已經有所防備,儘管已經無數次在心中研究這一招的變化。
但是當何過這一招出手,劍意所懾之下,謝嚴的思維還是遲滯一瞬,當他回過神來時,何過已然一劍揮斬到自己麵前,飛劍鋒芒直指要害,如同瞬移。
鏘。
當。
十餘年苦修的功底,讓謝嚴及時出劍,成功擋下這一劍。
但是兩劍碰撞,被那如虹劍光蕩開竟然是謝嚴之劍!
謝嚴現今十八歲,自幼被謝家傾儘資源培養,如今練氣六層境頂峰,當然不好同那些頂尖宗門中的頂尖天才,二十歲築基相提並論,但是劍氣雙修,一步一步實證不虛,在整個南疆乃至整個大唐來說都是少年天才人物,未來有很大把握修成地道築基的修士。
他所佩戴的飛劍,是二階上品飛劍,自百日時便被他抓到手中,自小伴隨長大,交互靈性人劍渾通。
並且劍胚嚴正,未來待他晉升築基,立刻就能重煉鍛造成三階飛劍,用起來當然要比尋常築基修士購買三階飛劍,更有優勢,更具威力。
但是,此刻謝嚴退了,他不能不退,他不得不退。
若是不退,立刻就會敗。
“這種劍力,他不顧自身經脈、拚上全部法力?這樣的劍光,他能斬出十劍?”
因為一步錯,所以步步錯。
謝嚴僅僅隻是沒有想到何過上來就跟自己玩命。
然後被天外流星劍意懾神一瞬,這並不是他的錯,因為築基境修士在這裡,也會被劍懾心神,隻是已經凝聚出神識恢複更快,更難被人捕捉破綻罷了。
但是此時此刻,在接下來的十劍中,以謝嚴的功底也扳不回第一劍所拉開的劣勢。
他隻能勉強無比的驅禦劍光守住自身,後退,禦劍,防守,後退,禦劍,防守。
鏘,鏘,鏘,鏘,鏘,鏘……兩道劍光縱橫交織,劍火交錯,很多時候,雙劍都是貼著謝嚴的身體擦過去的。
劍術總館內,周圍的觀眾也一時屏住呼吸。
擂台之外前排座位上,金鴻劍館的白菲兒滿臉緊張的看著上方。身旁是她的弟弟,父親。
能夠在近處坐在這裡的人,當然是能夠看得懂。
雙方的勝負隻在十劍之內。
是謝嚴正道之劍更強,還是何過魔道之劍更利。
哢嚓,哢嚓,崩……
在雙方硬拚對撼到第七劍時,哪怕掌握主動攻勢,何過所禦使的那柄一階下品飛劍,也終於承受不住這種烈度的鬥劍,開始崩裂、粉碎、殘斷,伴隨著劍火,飛劍碎片開始在半空掉落。
“飛劍斷了?雙方飛劍的差距太大了……”
“勝負已分。”
四周的修士都注意到了,謝嚴都注意到了,可是驅禦此劍的少年劍手如同毫無感應一般。
他一次又一次驅禦著母親留給自己的遺物,傾注自己全身法力斬下忘記所有的劍斬。
鏘
第八劍。
鏘
第九劍。
此時此刻,那口一階下品飛劍已經殘斷得不成樣子。
僅僅隻有前端半截劍頭,不保持著相對的完整,甚至可以看到裡麵的飛劍器紋正在閃爍著明滅不定的光輝。
第十劍,斬落。
鏘。
謝嚴禦劍防守,雙劍相撞,絞殺,然後齊齊跌墜出擂台。
隻是謝嚴的飛劍依然完好無損,而何過的飛劍已然徹底破碎,再也,再也無法被禦使。
“十劍已過……要防備他臨死反撲!”
謝嚴強行提起自己已經疲憊無比的精神,果然看到何過右手並指成劍,向著自己撲攻而來。
他雙眼中一片狠色,卻又透出著更加可怕的清明。
這十劍拚殺,年紀比他更大,法力比他更深厚的謝嚴都已經精疲力竭,何過當然更虛弱更疲累。
可他仍舊猛撲上來,傾儘所有、榨儘潛能。
“防他一劍,隻要我召回飛劍就是我”
贏字都未及想到,雙方身形交錯已經閃過。
砰,何過一記拚儘全力的劍掌隻是擊中謝嚴右臂,令其右手臂一時失去控製,但謝嚴自幼雙手練劍,他的左手劍隻是不及右手劍淩厲,但也絕對不弱。
因此依然可以召回佩劍青蝶迅速回返。
隻是就在這時,何過打出所有人都未曾預想過的一劍——他那隻被金鴻劍館白菲兒斬傷入骨的左臂,揮斬而出,直襲謝嚴的左眼。
這個時候,謝嚴的青蝶飛劍已經倒飛而回距離劍主不及一丈了,但是何過的左手掌劍,已經斬至謝嚴眼前。
這一幕變化,出乎在場所有人預料。
麵對於此,擂台上的那名老劍師不由輕輕一歎,揮出手中竹劍,擊在何過的左手臂肘處。
他終究不可能在這裡站著,眼看謝家少主被人挖掉一隻眼睛。
砰。
何過身形翻滾,重重砸倒在地,狼狽不堪。
謝嚴愣愣站在擂台上,喘著粗氣,手中執握著自己的青蝶劍,卻一時茫然無措。
但是在這個時候,下方擂台上已經出現巨大的歡呼吼聲。
第一個跳起來的就是金鴻劍館白菲兒,這個小姑娘大聲尖叫著,啊啊大叫著拉著自己不情不願的弟弟,指著擂台:
“他是騙我的,他騙了我們所有人!”
然後是更多的人歡呼,斥罵,種種聲浪混合成一片。
許多賭鬼是把家業壓上去的,今夜過後恐怕要死很多人。亂上好一段時間,才能安穩。
因為評判劍師主動出手保護謝嚴,那麼這場論劍大比當然是分出勝負了:
謝家自幼便有劍術天才之名的少主,敗了。
今年的論劍大比,獲勝的是平民出身使用一口一階下品飛劍,連一個劍館都未曾加入過的,修士何過。
這個少年忍耐著左臂的劇痛,他趴伏在地麵上、滿臉淚水:
“爹,娘,你們看見了嗎?你們的兒子,出人頭地了!”
“你們……看到了嗎?兒子,好想你們。”
“你他娘居然在六十四強的時候就埋下伏筆,彆告訴我白菲兒斬中你那一劍,也是你故意為之?”
在這個時候,一道陰影籠罩住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