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轉瞬即逝,便到了九月十五。
氣已驚寒,候入深秋,日頭落下的時間越來越早,剛過了五六點,天色便擦了黑,朦朧中襯出一輪明月。
“十五的月兒十六圓……”
張凡看著天色,能夠感覺到十五圓月,太陰熾盛,山中清氣沉降,濁氣徘徊,這一天,許多動物都會變得躁動不安,能有靈性者都會凝眸望月。
“晨暉一縷初生日,十五月華凝寶光……這都是修道者的大藥啊。”劉星陲喃喃輕語。
修行者,視初一旭日之光,以及十五月圓之輝為大藥,若是采補煉化,能夠滋養元神,壯大真陽,返轉之間養得性命。
當年純陽祖師,跟隨火龍真人,采了三年日華,七載月精,便成就陸地神仙之流,天賦之強,橫壓古今。
“落霞山這地方,真是修行好去處。”劉星宇忍不住道。
普通人看月亮,也就是圓陀陀,明晃晃。
可若以元神觀照,明月周遭,皎潔的光華如同一片霧,幾乎都溢了出來,仿佛籠上了一層紗。
最玄妙的是,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方,那皎皎“霧氣”的濃烈程度不同,能采到的月精自然也不同。
所以,修行之道,講究天時,地利,人和。
同一時間的月亮,你在城市裡采補,和在落霞山采補,效果肯定不同。
這也是古代丹道大家為什麼都喜歡往深山裡跑的原因,若是能夠尋到那名山福地,登高采煉,距離那神仙之道自然是又近了一步。
“走吧!”
張凡目光微凝,到了這一天,他反而無比平靜,邁步走向了落霞山。
劉家兄弟相視一眼,也跟了上去。
自從見識了張凡的種種手段之後,他們早就從開始的權宜之計,轉成了今時今日的死心塌地。
畢竟,在他們眼中,跟著張凡,遠比跟著當初的孟清童有前途多了。
雖說,如今張凡在道門之中名聲不顯,不似夏微生,安無恙,齊德龍,齊東強等人,但是他們心裡跟明鏡似的,這位真武山秘密培養出來的弟子,比起那些人絲毫不遜色。
“凡哥,你說如今這山中,真能尋到那座囚仙觀嗎?”劉星宇跟上張凡的步伐,忍不住問道。
“十五月圓,日月交變,天地氣動,常能破虛見真。”張凡淡淡道。
“應該可以。”
世界是個巨大的草台班子,佛門視為虛幻,道家視為假相,隨著無常變化,這些虛幻假相也會隨之變化。
掌握那變化的規律,便能看到真。
所以,道門有句話,真性發於空,起於本,覺於幻。
想要看到真的,反而要去假的裡麵去尋找,想要看見生,反而要先見到死……
修行之道,果有趣味。
“今天的霧氣真大啊。”
張凡一行走進落霞山,天色已黑,月亮高懸當空,越發明亮。
山裡卻是湧起一片大霧,混白茫茫,透著濕冷的感覺。
張凡未曾多言,元神觀照,便見那茫茫白霧之中卻是多出了一條道路來,幽長狹隘,偶爾有階梯浮現,大多數的路都是磕磕絆絆,路旁甚至還有白骨墳塋。
“真的有路。”
劉家兄弟修為不弱,元神觀照,自然也能看到。
“這是一條古路。”張凡凝聲道。
自古山中路千條,隻是歲月沉淪,很多都被掩埋。
可但凡動了土的,必激地氣,天運地氣之中都寄居著神祇的念頭,特定的時間,那條路還是會顯現出來,隻是一般人看不到。
就像有些登山客,在特定的時間,明明沿著既定的路線在前行,結果誤入歧途,運氣好的活著回來,可是按照他們所說,根本找不到所謂的新路。
“天有所變,地有所動,普通人是萬萬不能進入深山的。”劉星陲也道。
譬如剛剛地震之後,又或者暴雨來臨前後……這些都是天有所變,地有所動,山裡的變化才是最劇烈的,修道之士都要默守,不敢隨意造次。
這是山中大忌。
咕咕……咕咕……
就在此時,一陣奇異的聲響從遠處出來,低沉沙啞,好似有人被掐住了脖子,喉管發出的聲響。
張凡凝生望去,便見一道修長的身影,雙手作揖,對著天空中的皎皎明月。
那身影像極了一個人,卻又不像人,它的頭顱跟脖子渾然一體,連著修長的身段。
“黃皮耗子!”
劉星陲眼睛一亮,他還沒有看過這麼大的黃皮耗子,如同一條大狗,通體皮毛發亮,透著油光,根根豎起的毛發隨著它的呼吸膜拜起伏不定。
“了不得,這隻黃皮耗子看來在這山中修行了有些年月,成了精怪。”張凡沉聲道。
按照他的估計,這隻黃皮耗子最起碼活了三十年。
當初,出馬何家便是供奉的黃皮耗子,稱為黃仙。
那時候,他和何歡那個瘋丫頭鬥法,雖然勝了,卻也是勉勉強強。
畢竟,煉出馬的有精怪相助,當初何歡供奉的黃仙修為不強,不過剛剛有了點道行,跟眼前這頭黃皮耗子相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這落霞山果然不是普通的風景區啊,居然藏著這麼一頭精怪。”劉星宇沉聲道。
這頭黃皮耗子的修為,怕是能夠一般的術徒鬥上一鬥,在如今時代,已經很是厲害了。
如果它能潛修個十幾年,說不定還能元神出竅,奪了人身,那便是妖。
不過,立國之後,按照原則是不可以成妖的,早先全國便經過一次妖口普查,一般的妖都是登記在冊,造作戶籍。
之後再冒出來的那便是黑戶,一旦發現,下場可想而知。
不過雖然不是所有精怪都可以化妖,但是如今末法,都市高樓林立,幾乎遍地都是人類的足跡,能夠在山中修煉到這般境地已是造化。
呼……
就在此時,那隻黃皮耗子喉嚨蠕動,腹部發出“隆隆”聲響,竟是吐出一團土黃色的氣,在他身前懸浮。
那團氣仿佛凝成了實質,在黃皮耗子的呼吸之下,朦朧的月光如同一層薄紗,纏繞在那團土黃色氣的周圍,不斷滲透融入其中。
“那是內丹嗎?”劉星宇低聲道,眼中透著好奇。
即便是修道之士,能夠近距離觀察精怪修行的機會也是不多。
“還沒有成丹,不過這玩意倒是摸索出一些粗淺的修行之法了,吞吐月華的效率極高。”張凡沉聲道。
望月采補,乃是動物成精最簡單,也是最原始的方式。
因為,太陽奪目,陽氣熾盛,一般的動物根本無法凝視采補。
據說,所有動物之中,隻有猿類的構造迥然不同,能夠仰望太陽,凝聚一點,夜煉望月,日煉窺日。
所以,深山大澤之中,生有靈性的猿猴,一旦開了竅,便知曉那日煉月煉之法。
可是一般的動物,隻能望月采補。
雖說大月太陰,可是萬物皆有陰陽。
呂祖曾經說過,看破浮生早悟空,太陽隱在月明中。時人悟得陰陽理,方奪天機造化功。
眼前這隻黃皮子,雖吞月華,卻也能從中煉出那一點真陽,當真是造化。
“凡哥,這可是大藥。”
劉星宇眼睛都亮了起來,修行到這般境界的精怪,內丹雖未成,可滿身都是精華,若是斬殺采補,道行必能大進。
天生萬物,皆可成藥,然而眼前這可不是一般的大藥。
轟隆隆……
劉星宇的念頭剛剛升起,那隻黃皮耗子仿佛感應到了一般,似冥冥警示,一口便將浮空的土黃色氣團吞入附中,渾身毛發乍起,猛地轉過身來。
呼……
刹那間,一陣山風驟起,陰陰惻惻,催人骨寒。
這股寒風吹在人的身上,汗毛立豎,一旦透過毛孔入體,普通人隻怕是要大病一場。
“這耗子真是警覺。”劉星宇沉聲道。
“動心起念,便有因果,人的念頭很是厲害。”
張凡凝聲輕語,便見那黃皮耗子如同人類一般走來,森然的目光比起猛虎更加駭然,死死地盯著劉家兄弟,露出深深的敵意。
張凡能夠感覺到,它渾身勃然而發,好似一張撐開的大弓,隨時都會發動攻擊。
然而,那隻黃皮耗子目光轉動,落在了張凡的身上,眼中的凶戾消散三分,卻是顯出一片迷茫,遲疑片刻,竟是像人一般跪倒在地,連連磕頭。
“這是什麼情況?”
劉家兄弟麵麵相覷,看著那黃皮耗子磕頭如搗蒜,磕得頭皮都破了,不由露出奇怪的神色。
“它看不出我的虛實,知道不是對手,所以乞求一條活路。”張凡淡淡道。
這隻黃皮耗子倒也聰明,不像一般的精怪,雖知不敵,還會負隅頑抗,可是它看不出張凡的深淺,看不出來也是一種答案。
它連反抗都沒有,直接求饒,比起一般人類都要聰明,知道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