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浩原想用大理寺的人,卻被祁霄攔下,他誰都信不過,隻有祁霄的親衛與朝中事俱無乾係,才能放心。裴浩點頭,確實是這個道理,萬一不慎讓那家仆死了,那可當真沒了活口、斷了線索。
祁霄心裡有疑,並沒有告訴裴浩,這個羅府家仆在京畿都護府第一次,甚至第二次問話時都隻說撞見了夜盜入府、縱火逃跑,卻沒有說過夜盜有何特征,是入了大理寺才交代出來的,轉眼第二日五都府就搜捕到了人,一死一傷,實在太過巧合了。大理寺裡恐怕有鬼,方能向大獄中的家仆傳遞命令,連裴浩,祁霄都不能儘信。
這條魚有多大,今夜就能見分曉,祁霄不著急。做戲要做足,祁霄在大理寺與裴浩聊了會兒天,就坐馬車走了,繞出去兩條街,他自己一個人悄悄又回到大理寺中,裴浩將他留在廂房中,自己忙自己的,仿佛一切都很平靜。
正好趁著這個機會,祁霄能找一找當初關於陸秀林的案卷。
大理寺案卷堆積如山,一個廂房放不下,這院中廂房中皆是,祁霄找起來頗為費事,不過好在他今日有閒,如今大理寺裡也無人管他,總比夜闖來的方便,尋了大半個時辰,總算是找到了。
可祁霄展開卷宗細看,卻眉頭直皺。
最初陸秀林被提來大理寺是定遠軍的軍餉案,酷刑加身兩月餘,去了陸秀林半條命,手腳都打斷了,卻什麼都問不出來,他從頭至尾都說不知道。那是真不知道。因為白柳並沒有貪墨軍餉,陸秀林自然不知道。當時的袁州知府被下獄抄斬,軍餉案最後並沒能牽連到白柳,是以查無實證而不了了之的。
案卷到此結束,由大理寺卿羅瑜親自封存,之後再無提及陸秀林隻字片語。
“嘖。”祁霄將卷宗放了回去,心頭疑雲密布,羅瑜已死,他又不能直接去問裴浩,那就得回去問一問陸秀林自己了。可白溪橋與陸秀林相談時,為何不提?是不重要?還是故意的?
以陸秀林當初那麼重的傷勢,若大理寺中無人幫他,他便是命在,也會是個廢人,如何進的了五都府?
那隻能是陸秀林不願告訴白溪橋了。
祁霄頗有些頭疼,白柳之事不僅是本舊賬,還是本爛賬,可怕的是,大理寺放眼所顧之處,皆是舊賬、爛賬,隻怕朝堂上、六部中亦如此。
祁霄對自己的父親並不算熟悉,但在他淺薄的記憶和如今的認知中,陛下不是庸碌無為、昏聵無能的君主,大陳國境內算得上海晏河清、國泰民安,否則也不能有財力與周國鏖戰數月。戶部的貪墨案,陛下有雷霆手段,大理寺卿羅瑜之事,天策營都甩給祁霄調用,當算得聖明,怎叫自己的名將白柳蒙冤數栽?甚至還給了齊國細作機會,鑽進了袁州府?
祁霄從廂房中走出來,外頭天色已暗,大理寺中掛了燈,火光稀微卻是抵擋不住無儘黑夜。
更鼓敲過二更天,夜深。
大理寺牢獄中靜悄悄,幽暗陰冷的牢房裡有饑餓的老鼠四處亂竄,偶爾發出輕而尖銳的吱叫將陰陽兩界分得清清楚楚。
老鼠一間一間牢房路過,如果運氣好,遇上半死不活的人也能咬上兩口肉。順著血腥味一路找過去,還真有那麼一個,偷偷摸摸靠近,那人還活著,身上卻有厚重的死氣,而比死氣更濃烈的是如同尖刀一般銳利的殺氣,惹不得、惹不得。
老鼠有些怕,扭了頭就走,在牢門口撞上一碗水,回頭看了一眼半靠半坐在角落裡的人,那人沒動,於是老鼠打著膽子趴在碗邊舔了碗沿一滴水,但好似味道不太好,還沒反應過來哪兒不對,就一頭栽倒,再沒動過了。
池越半闔著眼瞧見老鼠被毒死,就好像沒看見似得,既不意外更無驚嚇,甚至連緩慢沉穩的吐息都絲毫不亂,真像是睡著了一般,方才不過是做夢。
獄卒巡視牢房,瞧見了死老鼠,頓住了腳步,輕輕打開牢門走近池越,伸手去探他鼻息。
池越嘴角微微揚起,悄聲道:“沒死。放心吧。”
“……”宗盛暗自鬆了口氣,“你怎曉得是我?”
池越連眼皮都沒抬一抬,笑說:“之前就說過了,你身上的氣味是不同的。”
宗盛差點要信了池越的邪,要挽起袖子自己嗅一嗅了,可這差役的衣服是下午才從大理寺庫房裡取的,一股子塵黴的氣味,宗盛才不信池越能分辨的出來。
“我竟沒察覺出來是何人、何時給你投的毒。”
“你是生麵孔,躲著你是應該。”池越抬眼含笑看了宗盛一眼,“你快走吧。”
池越此刻頂了張凶神惡煞的臉,突然笑得脈脈含情,表情彆提多奇怪,瞧得宗盛渾身不舒服,趕緊退了出去,再將牢房鎖好。水和死耗子分毫未動。
更鼓敲過三更天,夜半。
池越的牢房再次被打開,腳步聲很輕,卻比宗盛的腳步聲重許多,自然武功也比宗盛差許多,池越合眼假裝熟睡,像是一點知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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