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與之相對的,他渾身的傷勢,包括行動不便的兩腿,在此刻都已經痊愈了。
“……你的耳朵,我便沒辦法了。”鹿山苓瞧了他片刻,最後淡淡地說。
柏無缺摸了一下殘缺的那道創傷,瞳孔裡仿佛又被雙乾鎮那晚的烈焰吞噬。但他旋即輕輕搖頭,目光恢複原本的顏色。
舉手抬足,他感到一陣輕鬆。慢悠悠地站起,身上內外傷都已經基本無礙,他連呼吸都似乎順暢了許多。
鹿山苓丟掉蓬草,側身倚靠在牆壁上。他看著柏無缺,眼神很是令人難以捉摸。
柏無缺活動了一下手腳。看到鹿山苓仍然沒即刻說話,又把剛才的問題拋給他:“你怎麼不在汀洲一望,跑來這裡了?”
鹿山苓低下頭。沉吟了一下:“我到哪裡,還需要你這個做徒弟的答應嗎?”
“當然不是。”柏無缺笑了,但笑容有點乾澀,“本來我也沒打算關心這些。可沒辦法,如果我都不關心你了,這世上還能有誰關心你呢。”
鹿山苓表情一下呆了呆。他皺起眉頭,雖然並未表露出來,但心裡還是“咯噔”一下。
“說說吧。”柏無缺咬著牙,“我好歹是你徒弟,也不是什麼外人。”
“……嗬。”鹿山苓刻意地扭過頭,望著如水的夜空,“南山下界很久沒消息,我下來看看他。”
“果然啊。”柏無缺歎了口氣,眼底艱難地流出一抹哀傷,“沒想過你的另一個徒弟麼?”
風吹起鹿山苓的袖袍,從裡麵突然冒出一隻鬆鼠的尾巴。那小東西發出“吱吱”的叫聲,一下子順著他的袖筒跑到了肩頭。
鹿山苓抬手指蹭了蹭寵物的下頜,無暇看柏無缺一眼:“考慮你嗎?也不是完全沒有,可每次想到你,晚飯總會有點沒食欲。”
聽著鹿山苓的譏諷,柏無缺手指抖動起來。他懷裡還裝著那兩件東西,可看到鹿山苓的樣子,他還是有點內心的隔閡。
不過,他此行肩負的,可不隻是有他自己的重量。
“不過,我還想知道……”他語氣忽然一變,“隻是擔心鶴南山,你就能長途跋涉到這裡,甚至要下界去找他麼?”
“你真的沒有……”他眼神開始犀利起來,直直地盯著鹿山苓,“預感到一點什麼,之類的嗎?”
“你什麼意思?”鹿山苓的聲音不大,但較之剛才已經洪亮了一些,“僅此而已。另外汀洲一望呆久了,我還想出來活動活動筋骨。”
“我會相信麼?”柏無缺瞪圓眼睛,字字擲地有聲,“你說的都太假了,連表情都是假的。我不了解你麼?你到底為什麼來這裡,我必須要聽實話!”
他們的聲音,在城牆外的野地裡回蕩著。若是在城裡街道,他們這樣必然會引起周圍人的旁觀和側目。
看著眼前這個不肖弟子,若在平時的鹿山苓肯定會動怒。但是此刻,他的內心還回響著另一種聲音,讓他始終能克製著自己,保持冷靜和理性。
四目相對。看著柏無缺的雙眼,鹿山苓吸了口氣,又緩緩像吐煙一般,呼出嘴唇:“前些天,我一直有種不太好的感覺。心裡放不下,所以下來看看南山。”
他們仍然在對視。
但是聽完了鹿山苓的說法,柏無缺沉默偌久,倏忽露出苦笑,身姿也隨之鬆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