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玄景自始至終坐在椅子上,神色冷沉,眉眼如霜,看不出太大的情緒波動。
可握著扶手的雙手卻攥得死緊,攥得手背凸起青筋,攥得指關節泛白。
站在一旁的方懷安心驚膽戰,生怕他情緒失控,更怕繼續說出更多大逆不道的話,讓皇上在群臣麵前威嚴掃地。
雖然皇上威嚴已經被踐踏得所剩無幾,可那都是大臣們不在場的時候,今天三位親王和丞相、太傅都在,好歹應該給皇上留點麵子吧。
晏九黎顯然不知道方懷安的想法,也沒興趣知道。
她繼續開口:“另外,錢尚書品味非常好,不知從何處搜羅來的夜明珠深得本宮喜愛。”
“本宮晚上喜歡看書,燈火太暗恐傷眼睛,所以那些夜明珠本宮也留下了,還有玉器古玩什麼的,本宮挑了幾樣喜歡的,其他都充入國庫。”
“這是方才侍衛們清點入冊的數字。”晏九黎往前走了幾步,把賬本放在禦案上,根本不理會大臣們僵硬的表情,“從錢尚書府抄出來的東西都在賬本上,記得清清楚楚,送去府的那部分也都記錄在冊,多謝皇上恩典。”
說著,她退後兩步,微微欠身:“皇上賞賜的這些銀子,足夠臣妹下半生生活無憂,臣妹以後會更儘心儘力為陛下效勞,查抄貪官,為充裕國庫出一份力。”
說完,她再次轉頭看向顧禦史,意有所指地勾唇:“本宮不怕得罪人,並且應該比顧禦史消息靈通,顧禦史不敢彈劾的,本宮敢。”
顧禦史對上她的目光,渾身一冷,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關於錢尚書多年前在科舉上舞弊一事,本宮確有耳聞,朝中也有很多品級低的年輕官員入仕不太正當,但名冊尚未搜到,本宮還會繼續查,請皇上放心。”
這句話一出,顧禦史像是被人一把從鬼門關拽了回來,渾身都是冷汗,卻驟然鬆了一口氣。
殿上安靜得落針可聞。
從裴丞相不說話開始,就再無其他一個人敢開口。
整個殿內隻有冷戾囂張的聲音回蕩,一字字,一句句,既是對群臣的警告,也是對皇權的挑釁。
大臣們目光落在皇帝臉上,見他眉眼一片陰霾,卻始終不發一語,像是不得不縱容晏九黎的肆無忌憚。
這無疑讓眾人心裡都有了想法。
“若無其他事情,臣妹就此告退。”晏九黎微微躬身,朝皇帝又行了個禮,“稍後清點入庫的工作就交給……嗯,先交給丞相大人負責。至於戶部尚書該怎麼個死法,還待皇上定奪,尚書一職空缺,本宮可以暫代,等以後選出更合適的人選,本宮再交出大權不遲。”
說完這句話,她徑自轉身離去,根本不理會這番話又會給皇上和大臣們帶來什麼樣的驚懼。
殿內一乾大臣呆若木雞,好長時間沒人開口說話。
賢王嘴角抿緊,轉過頭,盯著晏九黎離開的背影,眼底劃過一抹幽冷光澤。
“皇上,這不合規矩啊!”禮部尚書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慷慨激昂地高喊,“這是僭越,藐視皇權,目無王法啊!”
晏玄景如一尊石頭,就這麼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臉色僵硬如籠罩著寒霜,眼神木然,渾身充滿著可怖的殺氣。
大臣們戰戰兢兢跪下。
實在是太……太讓人想不通了,皇上到底是怎麼了?明明對不是那麼寵,方才那場麵,說話的語氣,分明……分明是在威脅皇上啊。
皇上明明震怒異常,為何偏偏由著他?
他到底在忌憚著什麼?
此時不僅僅賢王察覺到異常,武王和淩王不動聲色的對視間,顯然也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其他大臣雖然被晏九黎抄家一舉震住,但他們都是浸淫朝堂多年的老狐狸,哪個沒一點心機?
皇上如此縱容,根本就不正常,一定有著不為人知的原因。
皇上是不是有什麼把柄握在手裡?
這個把柄足以讓他在任何時候,對晏九黎投鼠忌器?
可他是一國之君,能有什麼把柄?
一個皇帝最在乎的是什麼?
皇位和他的命。
皇上繼承皇位名正言順,當年是先皇明確下旨傳位,當時幾位皇子和眾臣都在,不存在假傳聖旨一說。
晏九黎剛從西陵回來,原本在朝中無權無勢,不可能左右得了皇位……也不對,她在西陵待了七年,是不是知道西陵要攻打齊國?
但如果西陵真有心攻打齊國,晏九黎大概改變不了什麼,皇帝更不可能因此而隱忍到這般地步。
晏九黎方才的態度,沒有哪個皇帝能忍受。
除非他的命捏在晏九黎手裡。
賢王抬頭看向方懷安。
這位禦前大總管往日威風凜凜,可最近在晏九黎麵前卻跟鵪鶉似的,他一定知道發生了什麼。
死一般的靜默持續良久。
久到空氣仿佛慢慢從暖春進入到炎夏,在場之人個個汗濕重衫,又從炎夏進入深秋,冷汗乾卻之後,寒風颼颼,直至迎來寒冬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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