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正是日頭最毒的時候。
榮家小院的青石板被烈日烤得發白,樹上的蟬叫得讓人目眩,兩大缸泡過頭的黃豆,一大盆沒洗的衣服,預示著今日的不同尋常。
“老夫人,奴婢瞧著夫人今日有些怪。”
雖然榮老夫人的正屋最涼爽,但是這樣的酷暑也不好熬,她接過丫鬟憐青遞過來的冰鎮西瓜,順帶瞧了一眼廊下坐著的葉卿卿。
這不經意的一瞥將她的昏昏欲睡徹底驚跑了。
怪!怪滴很!
以往這個時辰,葉卿卿應該已經磨完了所有的豆子,明日一早要做豆腐的材料也準備妥帖,如果手腳再麻利些,她甚至已經開始著手漿洗一家的衣服。
可是,今日她卻坐在搖椅上,閉著眼睛悠閒地晃來晃去,小桌子上的果子已經空了大半,一地的瓜子殼證明她這大半日絕對沒閒著,隻不過今日換成了嘴。
榮老夫人將手裡的西瓜隨意丟在桌子上,指著外麵,語氣裡已經帶了幾分不快。
“她就這樣在外邊兒閒坐了半日?”
憐青忙用帕子將老夫人沾了汁水的手擦淨,她陪著笑委屈巴巴地回道:“不光這大半日閒著,今日的早飯還是奴婢替夫人準備的呢!”
她雖是榮家買來的丫鬟,但是家裡的活計卻從未沾過手,那些苦活累活自由夫人來做,她平時最主要的任務便是服侍榮老夫人,順便想想怎麼討好主子爺,好早日飛上枝頭。
榮老夫人麵露不喜,但是想到昨晚兒子跟她說的話,還是強壓了心裡的怒氣,要想成事還少不得這村婦的同意。
隻對著憐青吩咐,“你去把夫人給我請進來,我有話問她!”
“奴婢這就去。”
憐青扭動著腰肢,走得嫋嫋婷婷,她身後的榮老夫人暗歎一口氣,這樣好的身段,一看就是好生養的,可惜了了!
榮老夫人原本想讓憐青做兒子的通房,這樣晚上伺候兒子,白日伺候她,兩不耽誤,等到來年生個大胖小子,再名正言順抬她做姨娘。
隻是兒子心高,昨晚說了那番話,她這個打算便萬萬不成了。
憐青嫌廊下的暑氣重不願出去,隻打了簾子探了頭,語氣淡淡中透著不耐煩。
“夫人,老夫人尋你呢,快些進來吧!”
“等我喝完這碗茶水吧!”
葉卿卿並不回頭看憐青,隻坐在搖椅上慢悠悠地喝手裡的半碗茶。
憐青雖然瞧不上這村婦出身的狀元郎夫人,但是卻從不正麵頂撞,自己還有用得著她的地方,如今還犯不著。
況且,今日這夫人確實有點不同尋常,平日裡但凡是老夫人的吩咐,葉卿卿無論手邊有多少事要忙,也必定是一刻都不會耽誤的。
葉卿卿當然不一樣了,她是葉卿卿,卻不是這個時空的葉卿卿,她是昨晚穿過來的。
原主葉卿卿農家女出身,做得一手好豆腐,踏實肯乾,勤勞本分,卻看上了自家隔壁住著的窮書生——榮子山。
榮子山長得俊俏又會讀書,隻一眼便讓葉卿卿徹底挪不開腳,自此她日日接濟宋家母子,榮家的大事小情她沒有不上心的。
榮老夫人開始也是瞧不上她的,隻是她是乾活的好手,又會經營,十裡八鄉有名的好姑娘,兩家來往得勤,漸漸有了些閒言碎語,讀書人家最重名聲,便就此默認了兩人的婚事,反正他們家也缺少個出力氣的。
葉卿卿自己花錢雇了一頂小轎,兩人堂一拜便算成了親,婚後葉卿卿更賣力氣,靠著做豆腐的手藝養活著婆母,供養著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夫君。
榮子山確實爭氣,並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葉卿卿用了八年時間,將夫君從窮書生供成了人人尊敬的狀元郎,她卻從如花似玉的俏姑娘變成了滿手老繭的黃臉婦人。
本該苦儘甘來,好好做一做京中的貴婦,可是她高估了榮子山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