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秦氏使性子抱著王朝哥兒歇去了旁的屋子裡,一整晚都沒回主屋裡頭。
蕭護心情也沒多痛快,想著兩人就這麼靜一靜,省得在氣頭上火間添油,也便沒去哄。
翌日一早,祁北南從屋裡出來,冷的一個哆嗦。
鄉野不似縣城裡的宅舍密,高樓廣,能夠防風蔽寒,這頭四麵環山,草木眾多,冬晨比縣城要冷上好一些。
他裹緊了夾棉的藍布外衣,剛進堂屋,就見著蕭護已然先他起來了。
人杵在大門口前,望著院子,一言不發。
祁北南瞧見他夾著眉頭,臉色並不好看。
他順著蕭護的目光看出去,院子裡細細的一層薄霜上印著幾行腳印兒。
天微微亮,秦氏悄摸聲兒的收拾了包袱,竟真帶著王朝哥兒回娘家了!
祁北南見蕭護鞋底子上有泥,估計是出去找了一圈沒追上人。
“蕭叔嬸嬸和朝哥兒,這是”
“回娘家去了。”
蕭護語氣發冷,夫妻間鬨歸鬨,他沒想到眼瞅著年節上,秦氏還真就不管不顧的帶著王朝哥兒走了。
祁北南聞言,卻是想發笑。
為把他趕走,秦氏竟連這招都用上了。這是生怕他沒機會與蕭護和小寶親近,特意給騰地兒呢。
想用回娘家把人唬住,彰顯蕭家離不得她,實在是個爛法子。
他當她有些頭腦,沒想到也不過如此。
既人家把機會送上來,祁北南自好生接著。
他故作驚慌,著急道:“也是怪我,惹得嬸嬸如此。蕭叔快去把嬸嬸追回來吧!”
“且不說天寒地凍的,嬸嬸帶著朝哥兒趕路不便,成人身體健壯些也便罷了,朝哥兒年紀小,若是染了風寒可怎麼是好。”
“再者小寶這當兒還沒起,要是起了沒見著嬸嬸,隻怕哭鬨。”
祁北南這麼好心勸說,蕭護臉色頓時更難看了些。
若說昨兒他因愧疚頂多有些不痛快,如今便是真有些動了怒。
虧得秦氏平日裡做得多疼愛孩子,把蕭元寶視如己出一般。
如今真遇了事兒吵起來,是不是真疼惜孩子便露出了些馬腳來。
她要真為孩子考慮,也便如祁北南所說,不會把正是要娘照看的蕭元寶就那麼撇下不管。
蕭護雖不善表達,也不知怎麼親近孩子,可不代表不疼愛孩子,反之蕭元寶是他的心頭肉。
當初秦氏到家裡來,怕她受農事所累不能更好的看顧孩子,他便把家裡的田地大都給賃了出去。
隻餘下一兩畝地平素裡種點瓜菜自家裡吃。
這賃地的錢他全數給了秦氏,平日裡獵得的山物賣了錢也是隻多不少的給她,儘可能的不在銀錢上短了她,隻教她帶著孩子吃好些,穿好些。
除卻照料孩子,他一概是不指著她再做些什麽勞累活兒。
他一直覺得能尋上秦氏是運氣,飯菜做得好,待孩子也親厚,他把小寶交給她,自在山裡沒日沒夜的也安心。
不想遇了爭執,方才曉得也並非全然如此。
“她既不怕孩子沒人管要回去,便由著她!”
“我去接她回來,往後隻怕一有什麼就撇下孩子不管回去了。”
蕭護原本還思索著要不要去丈人家裡把娘倆兒接回來,這朝是不打算再去了。
祁北南見此,瞧著他老丈人也不是太過糊塗的人,這屋裡的事情點上一點,也是能明白些。
“這隻怕是要不然”
不等他話說完,蕭護又道:“你彆多心,這家裡終歸還是我做主。”
祁北南要的便是如此,他又勸慰了蕭護幾句,倒是沒繼續拱火。
隨後又道:“那我去看看小寶。”
“蕭叔儘管放心,嬸嬸不在是日子,我定然會好生照料小寶。”
蕭護看向蕭元寶的屋子,眸裡疼惜。
可憐了孩子那麼早失了親娘,跟著他個不會照看孩子的爹受苦,今又遇個不靠譜的後娘。
再看向恭敬溫和的祁北南,也更是同情。
他伸手捏住祁北南的肩:“你自幼喪母,也不知祁秀才一個人是如何把你拉扯這麼大的。”
“我是個小子,總是要好養些。便是賤著養,也無甚要緊,小哥兒不同,需得多費些心。隻是不論好養難養,我們這些失恃的孩子,終歸辛勞了父親。”
蕭護心有寬慰的點點頭:“你是個好孩子。小寶懼生,你與他親近親近也好。”
秦氏這頭,娘倆兒頭上包著塊布,牛板車在官道上搖搖晃晃,已經快要進城了。
王朝哥兒縮在秦氏的懷裡,吸著鼻子,雖是半張臉兒都藏在了頭上包著的布裡,可哪裡擋得住呼呼吹著的寒風。
小孩兒不經凍,況且自來了蕭家,王朝哥兒被嬌慣的凶。
素日裡蕭護不在的時候得睡到日曬三竿才起,入冬天冷了,秦氏更是寶貝的連早食都端去屋裡教他在炕上吃。
今兒天不亮就被秦氏穿了衣褲子拉起來,早食也沒得吃,光在官道上吹冷風了。
他不滿的嘀咕:“娘,咱是要去哪兒嘛?恁早出來。”
秦氏把蓋在王朝哥兒身子上的夾棉的厚布往緊的掖了掖,又從包袱裡取出先前祁北南買的皂兒膏,拿了一塊兒塞進了王朝哥兒嘴裡,旁的放在了他手上:“餓了便吃些糕。”
王朝哥兒得了吃食自是歡喜,瞧著她娘收拾了兩個包袱,怎也不似是縣城裡趕集的,又問:“娘,你說咱去哪兒嘛?”
“去外祖家裡。”
王朝哥兒一聽是回外祖家,眉頭立時隆了起來:“去外祖家作甚,這都要過年了!”
以前娘帶他回外祖家裡,他可沒討到甚麼好的,老頭子老太太瞧著他便嘀咕擺頭,有甚麼好的吃食都隻給他那個表兄。
雖來了秦家以後,娘再帶他回去老頭老太太對他有了好臉色,吃食也給了,可他總還記著以前都仇咧,他就是不樂意去。
“娘,你跟後爹吵了不與他說話就是,這天兒恁冷,乾啥要受罪回外祖家嘛。”
秦氏冷哼哼了一聲:“吵,你不曉得因著啥吵?寶哥兒他親爹要把那姓祁的小子留咱家裡住著,往後還有恁好的日子給你?屋子給外人住,銀錢也給外人使了咧!”
“娘要是不硬起來,家裡往後還能說得上一句話?”
王朝哥兒似懂非懂,不過也尋摸出了祁北南以後住他們家裡不是好事了。
“可咱走了,他們不是更高興了嘛。”
“哼,高興,他們可有得愁!你那後爹讓咱娘倆兒住去蕭家你當為的是甚麼,不過是為他那寶哥兒招個仆去。這朝娘走了看誰給他們燒飯,誰照看那小崽子。那仨人就望著空碗過吧。”
王朝哥兒道:“後爹會不會又把寶哥兒送去竹林裡那方家呀?”
“方家那一家子窮鬼,娘早讓他們斷了和蕭家的來往,你後爹要想送去都送不去了。”
秦氏得意道:“用不著兩日,你那後爹就曉得厲害了,還得好酒好肉的提著到外祖家裡來接咱。屆時他要再拗著留下那小子,娘還不回去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