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婆子笑著收衣料的功夫,祁北南從背簍裡提出一大包蓬鬆的棉花,瞧著便鬆軟暖和。
旋即祁北南又取出了臘肉和白麵來,孫婆見狀,神色一變,連忙按住祁北南的手道:“孩子,你這是……可千萬使不得!”
祁北南料到了孫婆會推拒,他一臉難色:“婆婆,瞧您,我都還沒張口您便急著拒我。前兒還說了與孫娘子交情好,這朝見外至此,都不教我說話了,可是不喜我來。”
孫婆也是知曉過分的客氣傷人心,教人覺著自家不願與人過多來往,孩子甚麼都不曉得。
她心中糾結,既不想叫那秦氏拿著話柄說她方家不是,也不想傷了祁北南的心。
“好孩兒,婆婆跟孫大妹子的情分半點不假,婆婆不是你想的那般,歡喜你來家裡得很。隻是做件衣裳不費甚麼事兒,不做這些。”
祁北南好言道:“雖說婆婆針線功夫好,做一件衣裳不費多少事兒。可這衣裳也得要線來密密縫;夜裡做,還得點燭火,熬眼睛,也是勞心勞力的事兒。”
他徐徐說著:“我拿來這些東西,不為旁的,也就是婆婆說的交情。蕭叔說了,叫那城裡做衣裳還得費銅子兒,咱兩家不談銀錢傷感情,隻便拿點村裡各家各戶都吃用的尋常東西來。”
接著,祁北南裝作傷心:“您若嫌這些東西不好,不肯要,我拿走了便是,下回是萬萬不敢過來打攪了。”
孫婆教祁北南一席話說得好不愧疚。
原本渾身因秦氏起得防備的刺,這朝被祁北南說得都給軟了下去。
到底也是祁北南先求了人,再來送東西要更好讓人承情些。
她拉著祁北南的手輕輕拍了拍:“好孩兒,婆婆接下還不成嘛。你來,帶著寶哥兒常來,方爺終日裡躺那兒,歡喜家裡熱鬨。”
方有糧去後院兒放了柴火,取了張汗襟子擦著汗進堂屋頭來,就聽見祁北南和自己老娘的談話。
他暗道,這孩兒不大,可真會說話,比寶哥兒他爹能說會道得多了,真不愧是讀書人家裡出來的孩兒。
他沒急著進堂屋去,轉去了趟灶屋,給祁北南和蕭元寶倒了碗熱湯來。
家裡連點兒粗茶葉子都沒得,隻能喝白湯水,窮歸窮,卻也不能不周道。
“多謝方大哥。”
祁北南瞧著端來的熱湯水,吹了吹,先與一直站在他身旁聽著說話的蕭元寶喝了一口。
蕭元寶暖和了,在屋子裡一蹦一跳的,與孫婆自豪得說油膏罐子是他捧來的。
孫婆瞧著蕭元寶可人疼得很,瞧著他去灶屋裡要與他烤芋頭吃。
蕭元寶歡歡喜喜的去了,還央著孫婆也給祁北南烤上兩個。
“瞧著院兒裡好多柴火,都是方大哥砍的?”
祁北南無事兒,見著方有糧在收拾院子裡堆得四處都是得柴火,前去幫著搭個手。
“欸,這兩日在山裡弄的。冬裡城裡人用柴多,柴火比旁的時候都好賣些,這便多打點兒送去。”
祁北南以前在丘縣時,家裡頭也是買柴燒。
天氣熱的時節,柴多好打,燒用得慢,一車柴火也就十幾二十個銅子。
天冷的時候,柴用得多,還不好打,價格就上去了,貴得時候得要三十幾個銅子一車。
但若是這般散賣的,就是冬日裡賣得貴,一擔子柴也不過文錢。
“打柴火賣,還得是那些有牲口的劃算。”
祁北南把散開的柴火抱起來疊齊整,與方有糧閒說道:“若山裡柴火好,這一日雖能打不少捆柴出來,可擔下山送進城,沒個牛驢騾子的,一回也隻擔得一兩捆了。”
方有糧應承說是,又偏頭笑著與祁北南說道:“不過我一回能擔上四捆柴從山裡出來,倒是能少跑兩趟。”
祁北南微驚:“尋常人隻擔得兩捆柴火,方大哥竟然能一回擔四捆!”
“我沒甚旁得本事,也就年輕力壯些。”
方有糧笑罷,又歎道:“可惜了我力再大,到底也與那牛驢牲口不能比,掙不得幾個銅子兒。往後若能攢點閒錢,咬著牙也得買上個牲口。”
祁北南瞧著方有糧身上那股子向上的勁兒,覺著很是好。
窮困的日子上,沒消磨去過好日子的意誌,很是難得。
兩人看著年紀上相差不少,不想還挺是談得來,說聊了好一陣兒。
要不是方有糧還得去山裡,估摸還能說許久。
祁北南見頗有些意猶未儘,趁此邀方有糧得空去蕭家耍:“我孤身投奔蕭叔家中,雖是待我親和,我未覺住不慣。可來此地畢竟人生地不熟,除卻蕭家人外全不識得,素日裡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
“方大哥若不嫌我年少,常來尋我頑。”
方有糧見他老娘都接了蕭家送來的東西,祁北南又這般情真意切,便爽快的答應了下來。
回去的時候,捧著油罐子來的蕭元寶,又兜了一衣兜烤得軟軟糯糯的芋頭回去。
他自吃了兩個,剩下的要與蕭護包回去呢。
祁北南騰空了的背簍裡也裝了些洗得乾乾淨淨的大白蘿卜和翠嫩得冬莧菜,都是孫婆子給的。
他沒拒,大大方方的接了下來,這一送一回的,可不就重新來往上了。
孫婆送走了倆人,與方有糧看著祁北南帶來的肉麵油,心裡頭不知說什麼好。
有了這些,家裡再殺上隻雞,費十來個銅子買上尾魚,雖不豐盛,謝飯也算能成了。
如此也便不必擔心二姐兒和三哥兒回外祖家裡頭借不到銅子兒米麵了。
“我瞧這祁小郎是個好的,與那秦氏大為不同。年紀雖比咱家的三哥兒還小上一歲,可卻活跟個大人似的,到底還是讀書人,見識多,與咱這些大字不識的粗鄙人就是不同。且他又疼寶哥兒,與那秦氏必不是一路人。”
方有糧道:“咱不與那秦氏相乾,與祁小郎來往不錯。”
孫婆子點點頭:“是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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