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縣府賃工的帖兒,顧名思義,是由縣府衙門發出的官方招工帖兒。
一般來說,地方上官府都有徭役可用。
這些徭役是從當地的居民之中征用來的,每戶人家的男丁每年都需要前往縣府服一個月的役。
聽從縣府的安排,修補城牆,修築水利,建造樓宇等事務
但偶時地方上前來服役的人員不夠差遣時,縣府便會下發賃工帖兒,花錢招工做事。
縣府招工開的工錢報酬可比外頭尋常招工要豐厚的多。
在市麵兒上招攬一個四肢健全的青壯勞力,從事同樣的體力差事兒,一人一日六七十個銅子兒。
但事無絕對,不同時節不同攬工者,上下還有十個銅子兒的浮動。
另管中午一頓,四個饅頭一碗粥,多數攬工都是如此。
而縣府攬工一日支付一百文的銅子兒,另補貼粳米一升。
如此報酬見者心儀,每每縣府一放攬工告示,便有尋工者蜂擁而至。
得錄用者,便會放上一張攬工帖兒。
但縣府給的條件優越,多是人數夠了,沒運氣進去的。
為此消息不夠靈通,沒有些門路的人,根本得不到這樣的做工機會。
祁北南瞧著白爹送與他的這張帖兒,官印無誤,不可能是假的。
再者也沒有人為著去做工而冒險製假帖,一旦查出來,偽造公文可是殺頭大罪。
既見白爹能輕鬆送人,祁北南猜測,白爹或許是縣府中專管人員調度的吏房吏員。
攬工這塊兒,歸屬於吏房管理。
管這事兒的可是個肥差,放個縣府要用人的消息就能撈上不少油水,有人想托走關係得到官帖兒,又有油水可拿。
祁北南不曉得白爹是否坐收油水,但左右這些都不關他的事,即使收,那也再尋常不過。
整個朝廷,能拎出來一兩個半點墨不貪,一絲葷腥也不聞的,那也是稀奇得很。
真是兩袖清風,乾乾淨淨的人,在那官場上是走不下來兩步。
官場,便是一個人情世故。
既是講人情,又怎能全然說是一點私心也沒有。
今日既僥幸得這麼一張,祁北南便好生收著。
他年紀小去不得,總有人求著想去。
快到午時些,祁北南才收拾了攤兒,把賃下的桌凳退回雜貨鋪裡。
又依言打了兩角酒,選的是秋釀的小酒,蕭護讓打一角三十文的那種。
這般小酒酒肆裡最貴的一角要四十五文,最低價十文左右,三十文已然是算中上等了。
年節上了,許多吃用都漲起來了價,幸而這官酒是朝廷定了價,輕易變換不得,這關頭上去打官酒的人都排起了長龍。
祁北南見家裡還存得些酒,不過是那般十文左右的下等小酒,蕭護平素裡自己喝的。
起了心要請方有糧吃酒,打貴些的酒也尋常。
他再又去買了下酒菜,包了一隻烤得金黃油香的雞,撿了一包攤兒上的雜碎。
這雜碎就是鹵的雞鴨腸子心肝那些下等物,亂刀一剁,不算碎,澆上自製的料汁,很是下酒。
末了,買了兩斤梨。
蕭元寶今兒吃了早食來的縣城,中途又吃了一碗餛飩,並不覺肚兒餓。
且他見著祁北南一直在寫字,手腕子都酸了才掙下銅子兒,知事的已經不願亂花錢。
祁北南說給他買些小吃食,他都不要,於是才轉撿幾個梨回去。
蕭元寶與巧姐兒頑了大半上午,耍炮跑來跑去,已然是高興了。
這朝上了牛車,才後知後覺的有些累,額頭和後背心裡都起了些汗,靠著祁北南便開始發困。
祁北南瞧著人輕輕吐著氣,眼睛也有些出神,怕他睡著了。
在牛車上吹著風,身上捂著汗極易著涼,便一直與他說著話兒。
蕭元寶知曉不能睡覺,便托著臉兒。
忽的,想起巧姐兒會數銅子兒,好生厲害,於是小聲與祁北南說他也想數銅子。
祁北南眉心微動,學數數是好事。
不過在車上,旁頭還坐著不識的生人,他不好拿出銅子兒來教蕭元寶數。
左右是小家夥還不會數,便從一先教至十即可,於是讓他伸出兩隻小手來,點著一個個指頭教他數數。
蕭元寶自起的興兒,學得便十分認真,牛車到村口時,便是不借助手指頭,也能從一背至十了。
祁北南心起欣慰,從城裡到村子也要個把時辰的時間,蕭元寶不說聰慧,難得的是這麼長的時間還一直有耐心學,這才是最了不得的。
小孩兒精力散,專注於一件事的時間不長,能專心一炷香的時間已屬不易。
回去的那一截路,蕭元寶也還歡心的掰著手指練習數數,似乎覺得學會了一事頗為奇妙。
祁北南說了會回來吃午食,蕭護已經做了飯等兩人了。
又是一鍋燉,芋頭煨冬莧菜,都是孫婆送的菜。
冬葵菜下得早了,煮得稀巴爛,雜裹在芋頭上,活似一鍋豬食。
那芋頭卻又沒燉夠,還有點發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