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這是吏部呈上來的恩蔭入仕子弟名單,還請您過目。”
內閣值班房裡,一名郎官把奏疏遞給坐在書案邊的柏清玄,眼神有些閃爍。
柏清玄瞥見他的模樣,猜著這份名單是經吏部精挑細選的,最不濟的那位也送了上千兩的禮物。
“都擬好了麼?”
他淡淡一問。
“回大人,微臣整理了一個禮拜,凡合格之人俱已羅列其上。”
那郎官弓著身子,無不諂媚地答道。
“好,我看一眼。”
說著,他揭開那道黃紙封皮的折子,認真閱覽起來。
“呂良彬,二十六歲,吏部尚書呂義康嫡子;水浩然,二十歲,戶部尚書水永博長子;楊一山,二十二歲,京兆尹楊思明嫡長子;王慶雲,二十八歲,永清伯王思康嫡長子;阮文榮,二十七歲,武進伯阮慶嫡子……”
一眼望去,都是將將及冠的富家子弟,有無真才實學暫且不論,就這年紀怕也是無力擔負重責。
思及此處,柏清玄不覺皺了皺眉頭。立在對麵的郎官見他神色不虞,趕緊說道:“大人,這些年輕人微臣都已考察過他們學問,雖不及秀才那般有學識,卻比童生好上許多。”
“到底都太年輕……”
柏清玄沉吟一句,那郎官頓時心中忿然,首輔大人您不也很年輕麼?
“這樣吧,我再看看,有問題會批朱給你們。”
“是,大人。”
郎官退下後,柏清玄捏著折子出神。
原本計劃好要以新科舉取士招攬人才,卻被大臣們橫插一腳,偏偏送來這麼些不經世事的紈絝。
他了解這些世家子弟的作風,雖有嚴父管教,但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明麵上風度翩翩,背地裡吃喝嫖賭、聲色犬馬無所不為。
要他把信朝的天下交給這群人,無論如何他都不會答應的。
想到這裡,他趕緊提起筆來,把不足三十歲,及父親爵位低於侯爵的候選人員一一劃去,並在奏疏後麵注釋,此次選拔隻照顧急需入仕的大齡青年,由於空缺官職責任重大,為社稷考慮隻遴選出身公侯之家的子弟赴任。
皇帝閱過這道奏疏,覺得並無不妥。
隨後,柏清玄又上了一道折子,建議於全國展開新科舉考試。
不出半月,各地衙門積極響應,計劃於八月前依次舉行博學科、易行科和武科考試。
此消息一出,百姓歡呼雀躍,不少貧寒子弟紛紛湧入衙門禮房報名參考。
七月底,新科舉正式開考,約有數萬名學子進入考場應考。
“子玦,你的夢想實現了,恭喜恭喜啊!”
禮部尚書元奕朋下朝後,叫住正欲離開亁泉殿的柏清玄。
柏清玄停住腳步,轉身回頭,見元奕朋快步走來,趕緊躬身一揖:“元老大人,這段時日辛苦您了!”
新科舉自月前敲定以來,禮部上上下下無不為此忙前忙後。
元老大人更是拖著老邁之軀,徹夜不眠編撰考試章程。
“不辛苦不辛苦!”元奕朋笑得合不攏嘴,激動道:“能為江山社稷出力,老夫高興還來不及!”
柏清玄心中感激,笑了笑問道:“元老大人叫晚生可有何事?”
“有,”元奕朋定住腳步,笑得滿口缺牙儘顯,“今年開科取第第一名,你打算如何安排?”
聽聞這話,柏清玄略微思索一番,道:“按照往年慣例,榜首一向花落世家。元老大人您是想問晚生,該如何應對此事?”
元奕朋撫了撫白須,衝他頷首道:“正是,說說你的想法吧。”
“晚生以為,錄取寒門士子為前三甲,摒棄之前陋習。元老大人以為如何?”
柏清玄說得平靜,元奕朋聽完卻是皺了皺眉頭:“子玦,凡事不可操之過急。若前三甲均給寒門士子,如何安撫世家大族?依老夫看,此事還得循序漸進、慢慢來才好。”
“元老大人,晚生明白您的意思。可新政推行已久,朝廷積弊仍無半點改觀,晚生意欲將整個朝廷大換血,不趁此機會下狠手如何能行?”
柏清玄說得言辭激烈,不覺攥緊了手心。
元奕朋拍了拍他肩頭安撫道:“子玦,你聽老夫一言,推行新政非是一年兩年的事。但凡改革須得有人支持,你光顧著激流勇進,棄百官勳貴於不顧,終將竹籃打水一場空。適當給他們一些甜頭是必要的,不要做得太絕。”
“元老大人,晚生認為此舉不妥。”柏清玄蹙了蹙眉心,“新科取第第一場,須得秉持公正,頭三甲應為天下世子表率。如何能承襲舊製,讓天下士子寒心?”
元奕朋聽完這話,麵上皺了皺,沉聲道:“子玦,老夫明白你的顧慮,萬事開頭難,隻望你能在遭遇困難時及時變通才是!”
“晚生明白,謝元老大人苦言相勸!”
柏清玄躬身一揖,心情複雜。
他如何不知世家大族難以對付,單單一個黃冊製度便困難重重,至今尚未完成預定目標。再來一個新科舉,會遭遇怎樣的坎坷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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