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亥時京郊寒山寺相見,有要事相商,萬望首輔大人親赴。藍昊天頓首。”
皺巴巴的紙箋上,一行小字寫得歪歪扭扭。
柏清玄撚著紙箋,確認此信出自藍昊天本人之手。但今夜到底要不要前去赴會,卻完全拿不定主意。
自上次安林河畔民宅屋簷一彆,已過去近四個月。
他清楚記得那時藍昊天對他說了一句“信你才是真傻狗”,為何現下突然巨變,要主動邀約他出來會麵?
這個節骨眼兒出現這樣一張紙箋,柏清玄覺察出其中蹊蹺。
威北將軍無辜枉死總歸是他心口的刺,提及藍昊天他便心緒不寧。
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按照紙箋要求單刀赴會。
深夜,杜仲一頭霧水為他安排好車輛,駕著馬車趕至京郊十裡地外長石山上的寒山寺。
秋夜露重,寒氣侵人。
長石山上落葉紛飛,柏清玄將杜仲留在山下,獨自一人踏著霜露走上石階,來至寺廟山門。
柏清玄停在緊閉的朱漆大門前,抬首見頭頂蒼穹月色清冷,星光疏淡,不覺歎出口氣:“藍昊天啊藍昊天,你可不要害我才是。”
正自呢喃間,見山門前的石階上出現一道黑黢黢的人影。他步履蹣跚,似乎是位年邁老人。
“既然要見,何必偽裝?”
柏清玄心下一嗔,對著那人喊道。
黑影漸近,淺薄月光下露出一張滿是疙瘩的臉,啞著嗓子答道:“既未談成,自然要偽裝一番保護自己。”
柏清玄被他懟得無話可說,隻冷冷睥著他,道:“你叫我來,是為何事?”
“我之前說過,”
藍昊天立在山門前不遠處,顧自笑著說道:“信你才是傻狗,所以我今夜約你來,並非為了歸附朝廷一事。”
聽到這裡,柏清玄頓感胸中煩悶,按住劍柄的指節不覺微微用力,“既然如此,那我們之間無話可談。告辭!”
“等等!”
藍昊天大聲喝住他,言道:“無話可談,卻有買賣可談,首輔大人可否賞臉聽在下一言?”
柏清玄按定劍柄,目光一沉,問道:“何樣買賣?”
“我知你在為清丈田畝一事煩惱,”
藍昊天故意頓了頓,見他神色微動,似乎已然入甕,才暗喜著繼續道:“我有一計,可助你完成永州田畝清丈。”
藍昊天言行詭譎多變,他早料到今夜之約必與當下局勢有關,明知有詐可還是忍不住問道:“何計?柏某洗耳恭聽。”
“清丈田產並非手握步弓下地測量就可完成,所以欽差大人去了個把月,把當地官府簿冊查了個遍也未有絲毫進展。”
藍昊天瞧著他的臉色,繼續說道:“首輔大人絕頂聰明,怎會猜不出其中關竅?”
“關竅?”柏清玄沉吟一句,眉心微蹙道:“你所謂的關竅,可是指官紳勾結?”
“正是。”
藍昊天說得乾脆,臉上露出意味不明的諂笑。
“官府與當地豪強勾結,隱匿良田,逃避征課,此事我與張檢早已猜到。”
柏清玄斂眉,想了想又道:“可他們已然結成同黨,鐵板一塊,張檢根本無從下手。昔日證人也早已離開永州地界,淪為流民,詭賣一案該如何追查下去?”
“這正是我來找你的理由,”
藍昊天佯笑一聲,道:“首輔大人當下最需要的是人脈,是一個可以平衡官民利益的人,此人能幫大人從猴子嘴裡掏出棗來。”
柏清玄聞言心中微動,要他結黨營私分派利益這種事情他決計不會涉足。
可如今態勢,根本容不得他推三阻四,扭捏作態。
“誰能讓永州官府吐出早已賣給當地豪強的良田?”
他輕聲問道。
藍昊天走近一步,月光打在他布滿皺紋的麵皮上,顯得陰沉可怖:“永州豪強有兩類人,一是皇親國戚,諸如嘉平郡主、永臻公之流;二是士紳大家,諸如呂家、吉家之流。要想擺平這些人,必須借助他們的競爭對手或盟友出力才行。”
“你說的到底是何人?”
柏清玄有些焦急,提到這些陰私,便燃起一股強烈的好奇心。
金弈輝查出的結果令他記憶猶新,這些豪強大戶私底下過手的買賣,可能涉及信朝的國計民生。
藍昊天見柏清玄一副忐忑模樣,料想他必會接受水溟螢的條件,笑了笑問道:“柏公子,你做首輔多久了?”
“你問這個做什麼?”柏清玄心下遲疑,仍舊開口答道:“一年有餘。”
“柏公子,”
藍昊天哂笑一聲,道:“這一年多來,你可覺疲憊?打壓王侯勳貴,整治朝廷百官,你幾乎把信朝權貴得罪了個遍。你可有想過,若不打入敵人內部,利用敵人的力量借力打力,單槍匹馬如何戰勝他們背後龐大的利益集團?”
聽完這席話,柏清玄立時眉心一跳。
他打量著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老漢,心下懷疑:“是誰派你來的?你說的這番話,都已是陳腔濫調之語,對我柏某不起作用。”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