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尤家小妹尤三姐聽聞馮紫英那一路毫不掩飾的嘲諷與逗引,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原來他竟是妄圖把“不守奴道,私通戲子”這般嚴重的罪名,牽扯到可卿身上呀。
三姐原本心裡就清楚,自己私通之事已然暴露,這事兒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有好的結果了。想想自己啊,原本也是個清清白白的女兒家呀,可這十幾年來,族裡那些窮困之人一心攀附富貴,使得自己深陷在賈府那幫紈絝子弟的輕薄糾纏之中,清白之身就這樣沒了,連個貞潔的好名聲都沒能落下。她心裡又氣又苦,便也索性擺出一副放浪形骸的樣子,嘴上雖說得強硬,可心底深處又何嘗沒有後悔和愧疚之意呢。
眼瞅著馮紫英那滿是淫意邪念的模樣,嘴裡吐出的儘是些輕薄至極的話語,甚至還讓自己“脫衣裳”,三姐當時就覺得,與其遭受這般淩辱,還不如一死了之呢,當下就起了隻求速死的念頭。
可哪曾想,這馮紫英看似隨意幾句話,放縱之間,實則謀劃得極深呐。他居然又許給三姐一個盼頭,說是隻要順著他的意思來,或許暫時會被拘著,可將來呀,說不定還能重新得主子的眷顧呢。三姐聽了這話,一時間心裡慌亂得不行,整個人都惶然失措了,腦子裡竟不受控製地冒出些胡亂的想法,想著“要不乾脆順著這當官的意思,跪在他膝下求求他庇護,說不定真就能躲過這場大禍事了”,可她心裡又明白,這樣做實在是違背自己的本心呀,一時間,內心陷入了兩難的掙紮之中,不知到底該如何是好了。
尤三姐眉頭緊皺,眼淚止不住地流,心裡思索了半天,最後抿著嘴唇,咬著牙,緩緩鬆開了原本緊緊抱住胸膛的手臂,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就像柔弱的柳枝在風中搖曳一般,款款起身,對著馮紫英行了個深深的萬福禮,語氣雖然溫柔,可態度卻很堅決地說道:“大人,還請大人您三思呀。奴家雖說德行有虧,沒能儘到做奴仆該為主子守身的本分,可論身份,畢竟還是王爺的女奴呀。大人您想想王爺的性情,他對我們這些女子,那也是頗為在意的呀。倘若您,倘若您現在一定要為難奴家,王爺就算當下不說什麼,可時間長了,心裡怕是會留下疙瘩的呀……大人您手握權柄,富貴榮華都有了,身邊也不缺人來伺候……又何必非得和奴家這樣已經是有了過失,又是王爺身邊之人的女奴糾纏不清呢,這要是給您往後的仕途留下隱患,那多不值呀?”
她這一番話其實在心裡已經醞釀了好一會兒了,這會兒緩緩說完,又偷偷抬眼瞧了瞧馮紫英,見他隻是笑眯眯地看著自己,也不說話,心裡想著,難道是被自己說動了?便接著說道:“還有一點,奴家雖說已經不敢奢望此生還能再見主子,再去侍奉主子,以贖自己的罪孽了。隻是大人您應該也知道,我姐姐還在園子裡伺候著呢,還有情妃姐姐,她很得主子寵愛,常常能陪在主子身邊,待我就像親妹妹一樣……主子在園子裡休息、玩樂的時候,要是一時想起奴家,說起奴家可憐,那也是有可能的呀……”
馮紫英聽了,還真就頓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追問道:“哦?你這話裡有話呀,那你倒是痛痛快快地接著說呀。”
三姐見馮紫英聽進去了,心裡微微一喜,趕忙說道:“是,奴家不敢瞞大人。我前些日子聽說園子裡遭了些變故,心裡就知道這事兒怕是沒法善了了,我已經沒能好好為主子儘心,哪還敢強辯呀,就想著任憑主子發落處置了。隻是我在情妃姐姐跟前哀求過了:我這身子,既然已經沒資格再伺候主子了,那我寧可清清白白地離開,也不願再陷入不堪的境地了。我隻求能得個妥善的結果,了卻此生。隻是我身為奴仆,很多事也身不由己呀。要是能得償所願,我一定會親筆寫一封書信,托付給可靠的人交給情妃姐姐……姐姐得了信,肯定會好好對待交信之人,也算是和我姐妹一場有個交代了……要是沒有這封信……想來我肯定是要遭受諸多委屈,含冤度日了,這就是做奴仆的無奈,我也沒辦法,也不敢求姐姐為我做什麼,隻願姐姐要是有機會,能哀告主子一聲,就說三妹身為奴仆,有了過失,沒辦法再侍奉主子,讓主子儘興了,此生留下遺憾了……想來主子仁慈,聽了這話,肯定會動心,會為我考慮的……”
說到這兒,她又抬眼看了看馮紫英,見馮紫英已經收了笑容,像是在深思的樣子,心想估計是被自己這一番盤算給說動了。她這會兒是一心求個安穩,隻盼著彆再陷入困境,就好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又深深地行了個萬福禮,輕聲細語卻態度堅定地說道:“大人,奴家是個沒出息的,又辜負了主子……哪還敢奢求什麼呀。隻是這奴仆的身份讓我諸多受限罷了。我一個身處困境之人,這會兒就是有股子強勁兒,隻願能清清白白地來,清清白白地走,求大人您,求大人您就網開一麵,饒了我,彆讓我……彆讓我陷入更糟糕的境地,成全我這點心願吧。要是能實現這個心願,我一定會親手寫一封信,大人您可以轉交給情妃姐姐……我就是在九泉之下,也會感激大人您的大恩大德的……求大人開恩呀……”說完,她努力在嘴角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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