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啦來啦,催命嗎!”
門一打開,卻見外間立著個紅衣女子,亭亭玉立,一派瀟灑,嘴角含笑,卻意興冷然。
小仆伺候過太多客人,每日迎來送往,早練就了一身看人的好本領。
見此女子氣質不俗,喉間的咒罵被生生咽了下去。
轉而賠了笑臉,點頭哈腰道:“客人,您可是有什麼吩咐?”
玉淺肆扔出一塊花牌,吩咐道:“來見雅音姑娘。”
那小仆接住了花牌,定眼一瞧,正是雅音姑娘的千金牌。
全京城有此牌者不足十人。
笑容更加真誠,絲毫不敢耽誤,引著玉淺肆進入雅間休息後,連忙去後院尋人去喚雅音。
房間勉強乾淨,也換上了熱茶,不過這個時間,也隻有高碎可用。
玉淺肆對茶並不挑剔。
隨手推開一扇窗戶,伸手鞠風,望著外間難得蕭瑟困頓的平康坊,眸光點點,閒散施然。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才傳來匆匆動靜。玉淺肆眼眸一動,街上依舊空無一人,隻餘各色旌旗隨風飄揚,有氣無力。
門外的人頓了頓,才含笑推門而入。
正是一連三日都有緣得見的雅音,身後還跟著神思不屬,捧著琵琶的小蘼。
“玉館主花安,昨夜歇得遲,讓您久等了。”
聽到這句“花安”,她才回過神來,今日是花朝節。
玉淺肆坐在窗前並不挪動,隻微微頷首,示意她坐下。
開門見山。
“昨日,淩雲閣之事,是你做的吧。”
雅音正在傾茶的手微微一顫,茶水偏出來些許,連同熱氣一起氤氳在桌上,模糊不定。
她見狀,放下了手中茶杯,雙手壓膝,低頭沉默著。
良久,不禁笑讚道:“玉館主果然厲害。”
並不辯駁,直接認下了此事。
玉淺肆凝眉打量著眼前女子,被人當麵戳穿,依舊一派淡然,笑意淺淺盈盈,如清水似潭月。
“為了那個探花郎?”玉淺肆挑眉而問。
雅音眼中卻起了諷意,緩緩將麵前的茶水推到玉淺肆麵前。
自嘲道:“他既是得利者,也可勉強算是為了他吧。”
這話倒讓玉淺肆有些意外。
隨即恍然:“是為了他已故的發妻?”
雅音瞥一眼窗外春色,伸手闔上了窗扉,將春意阻隔,亦闔了眼,為回憶讓路。
玉淺肆並不催促,隻用食指輕輕敲著桌麵,指上的玉裡乾坤,發出好聽的聲音。
良久,雅音泛起淺笑。
“她叫素琴,年齡還要比我小一些。”
果然是了,但不知為何聽到她淡然無波的聲音,玉淺肆卻心裡不是滋味,垂眸喝了一口熱茶。
橙黃的高碎,入口深澀,更給雅音口中的故事添了幾分故舊的慨然。
“她呀,明明比我們小,身量也不高,但卻喜好做彆人的姐姐。總是裝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來。我天資不佳,她便夜夜抱琴前來,手把手教我指法。”
雅音低頭看了看自己骨節分明的雙手,一手壓覆在另一隻手上,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中。
教習明明說,小手談不了琵琶。可她的那雙肥潤小手,卻仿若是為琵琶而生一般。
哪怕一把破琴,在她手裡,都會煥發出彆樣風采。
她的手,可以喚醒琵琶的魂靈。
可最後一次,再見這雙讓無數樂工舞女讚歎不已的雙手時,其上遍布傷口,指縫裡烏黑一片,不知是泥還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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