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遮霧掩,碧水青山。層雲之上的滄浪小亭之中,一青袍老者正垂首撫琴,琴聲悠遠空明,時而似山澗清泉,時而又似翻滾雲海。直到一小童自山下拾階而上,將一封書信恭敬的遞到他麵前,琴聲方才消弭。接過書信,老者隻是淺淺掃過一眼,眼中便有暗芒一瞬即逝。“鳳曦,祁霄……”半晌,老者終是搖頭輕笑道:“好好好,老夫當初就不該為祁淵明與鳳酩將你二人留下。”“居士,您該用早膳了。”童子見自家主子情緒有異,趕忙提起早膳轉移話題。然而老者卻隻是擺了擺手道:“不必了。立刻命人收拾行裝,老夫離京多年,也是時候回去瞧一瞧了。”“是。”當太陽自東方爬上山巔,普照著整個青州府城時,城中百姓早已推著小車提起菜籃,開始在街頭巷尾談笑穿梭了。“喲,你家這雞蛋不錯啊,來來來,快給我來兩個。”“還是王嫂子你來得早,咱們這曲水巷還數你家吃的最好。”“李婆子你就彆笑話我了,我家還不是饞嘴的孩子多,哪兒比得上前幾日才搬進咱們巷裡的那戶啊!”買雞蛋的王嫂子斜眼看向一出宅門,話中之意不言而喻。她們曲水巷背靠城中一條小溪,所以得了這麼個看似文雅的名兒。可實際上久居府城的都知道,她們這巷子裡的人也就是住得久些,在這府城裡稍微有點兒家底,可絕不是這城中的富貴人家。要說這街上稱得上富貴的,大概就隻有那前幾日突然搬進她們這巷子裡,隨手就買了那處大宅子的謝家貴小姐了。那手筆,那氣派,她們這些泥腿子這輩子怕都隻有羨慕的份兒了。也不知日後誰家能有那天大的福分,能將那位天仙般的小姐抬回家門。“誒誒誒,你們快瞧快瞧,這是咱巷子裡哪家有好事兒啊這手筆可不小啊!”這邊幾名婆子嬸子正熱鬨著,忽然聽外麵一名想要融入她們談話,卻沒人理的長舌婦驚叫道。眾人打眼一望,隻見一行人在一名媒婆兒打扮的中年女人的帶領下,抬著大大小小十多個紅箱子便往她們這邊來了。再加上其中一個箱子上被捆著的,一瞧便油光水滑的一隻大雁,她們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分明是有人家來她們巷子裡下聘,且看著聘禮還一點不薄,雖算不上府城中數一數二的大戶,那也必是經營的不錯的商賈之家。“不是,咋也沒聽說咱們巷子裡最近有誰要嫁女兒啊張家那丫頭不對啊,她那夫婿不過是個小行商,哪兒有這手筆”“哪兒能啊,人張家女婿前日才隨人舅舅出去做生意了,說是年底回來才置辦聘禮。”“那是誰啊你們還有誰家合了八字了”……一眾婆子嫂子們你問問我,我問問你,竟沒有一個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的。她們甚至連那為首的,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與的媒婆兒都不認識。偏偏那第一個看見這熱鬨,且還最喜歡湊這熱鬨的長舌婦上去問了,人家還一個眼神兒都沒給她。這下好了,整條巷子裡的婦人少女都好奇了起來,甚至有些今日在家休息沒出去做工的男人們也被叫了出來,就為了看看眼前這場難得的熱鬨。且大家心裡也有些小期待,萬一是自家那還未出閣的女兒有福氣,被哪個大戶人家給瞧上了呢於是在整個巷子百姓的注目禮下,那浩浩蕩蕩的下聘隊伍終於停了下來。隻是讓所有圍觀者沒想到的是,這隊伍竟停在了他們覺得最不可能的那處大宅子門外。可他們覺得不可能又怎麼樣,那為首的媒婆很快就換上了一張笑臉,快步走到大門前敲起門來。很快麵前大門就在眾目睽睽下打開了,那出來問話的小廝才與媒婆說了兩句話,便麵色古怪的往門裡跑去。好在不過一會兒他便領著宅內管家,風風火火的走到了門前。“你們這是做什麼咱們小姐是何等人物,豈是你口中宵小可以肖想的來人,快將這群人給我從巷子裡趕出去!”管家此言一出,周圍圍觀的百姓頓時熱鬨起來。“誰家啊到底是誰家來這兒提親了你們倒是說清楚啊!”就像是聽到了他們的詢問似的,那媒婆竟真扯著嗓子道:“咱們蘇家少爺家道中落不假,可好歹他祖母還執掌著蘇家,人長得也是一表人才,哪裡是你這管家口中的宵小之輩!”蘇家少爺誰圍觀百姓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都沒想起是哪個蘇家哪個少爺。直到有個腦子轉得快的道:“蘇家少爺祖母執掌蘇家不會吧,不會是那剛剛認回蘇家,他父親就買凶殺母的那個蘇樺吧!”“蘇樺!真的假的”“哎喲,那可不行啊!他那爹還沒抓到呢,他以前更是喜歡對他表妹動手動腳,誰要是嫁給他豈不是倒了八輩子大黴了!”……然而那媒婆就似聽不見周圍的鄙夷一般,依舊是一副拿錢辦事的態度:“蘇少爺以前是做過些錯事,可他那時年少,誰年少時還沒點兒錯處呢再說了他父親買凶又不是他買凶!”“你,你,你!不可理喻!來人,快,把他們給我打出去!”管家明顯被媒婆這話氣急了,身後侍衛立刻聽話上前,打算把不知所謂的媒婆等人趕走。媒婆見這些人欲對她動手,立刻便收起了臉上的笑,語氣略顯揶揄道:“我說這位管家大人,您自家小姐都不檢點了,您在這兒幫著著急什麼!若非我知道這事兒有戲,我也不敢接不是!”嘩!媒婆這句話一出,圍觀百姓們都快炸了。什麼不檢點什麼有戲都說這直接說出來的話不一定可信,人嘛,就喜歡靠邊邊角角親自推演,然後順順利利的得出一個驚天的答案。就比如現在。他們得出的答案就是——謝家那位天仙貴小姐居然與蘇家那個蘇樺有染可這可信麼就算有不少人覺得這很離譜,可這並不妨礙大家就想往這方麵猜啊。剛才他們還想看謝家管家將人亂棍打走,現在卻不一樣了,他們想看兩家在他們麵前撕扯出更多醜聞了。“你胡說八道!我們小姐清清白白,跟你說的宵小之輩根本沒有半分關係!”見此那管家明顯更急了,其中一名侍衛更是已經扭住了媒婆的一條胳膊,眼看就要將人按在地上。但也就在這時,一道女人的聲音卻從宅子裡傳了出來。“你們這是做什麼”熱鬨的場麵在這聲質問下靜默,看熱鬨的百姓與媒婆等人幾乎同時看向了來人,包括那主事的管家與侍衛。因為這來的不是彆人,正是一身華服笑意款款的雲香夫人。雲香作為一個將兩個男人玩弄於股掌之間,曾經在這府城也是能橫著走的人物,府城百姓們就沒幾個不認識她的。而她是誰不正是那蘇少爺蘇樺的母親麼她怎麼會在這宅子裡見雲香出來,那媒婆立刻便咬了那鉗製住自己的侍衛一口,伶牙俐齒道:“我呸!還跟我說你們小姐清清白白,人娘都已經住到你們府上了!怎麼,你們自己不要臉卻來難為我一個收錢辦事的”管家臉色一白,立刻便轉頭看向了雲香,那副模樣說是要吃了雲香也不為過。可雲香卻隻是對他笑了笑,素手扶著自己發間的金海棠道:“劉管家莫急,這媒婆等人是我昨兒個派人去請的,所有聘禮也是我親手置辦的,這不是我們樺兒與你們晚吟小姐情投意合麼我這做娘的也得有些表示不是”“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管家不可置信的看著雲香,周圍百姓也投來了不少質疑揶揄甚至是嘲笑的目光。然而這對眼下的雲香來說不過爾爾,她根本就不在乎。“自然是知道的,劉管家呢難道您日日在這府中卻不知”“一派胡言!咱們小姐何是何等身份京中多少世家公子求都求不來,怎麼可能與蘇樺那樣討……”劉管家抬手便指著雲香,書香門第的管家多少有點兒包袱,自是罵不出雲香是賤人,是來他們小姐這兒討食的狗的話。當然在暗處觀察一切的鳳曦看來,他或許就是不想罵。而祁霄則更進一步道:“發現了嗎他這是在給雲香遞話頭,好讓這件事鬨得人儘皆知呢。”昨晚雲香也不是一直在屋子裡望風的,見宅內管理十分鬆散,她直接便找了個借口,使銀子讓一名小廝去給她跑了跑腿。而那小廝去酒樓交的信,正是雲香在事成之後與那邊接頭的憑據。那邊說了會幫她們母子善後,還就真給了個十分陰險卻又實用的招。直接敲鑼打鼓的來宅子下聘。事實上這招出的是有些倉促的,祁霄甚至覺得對方也沒想到雲香母子這麼爭氣,而謝晚吟又如此的輕敵。但有些計謀真不在於精致……它隻要管用就行。就比如此刻,被劉管家說是一派胡言的雲香不僅半點不慌,還反客為主道:“罷了,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也不想與劉管家你爭辯。不如這樣吧,大家夥兒今兒個就幫我做個見證,看看咱們家樺兒是不是與晚吟小姐情投意合。”“你這話何意”劉管家當即警惕起來,周圍圍觀的百姓們卻瞬間熱鬨了。“怎麼見證啊”“咱們倒是想,可你總得告訴我們個法子不是”比起這些熱鬨不嫌事大的,媒婆顯然更會來事道:“這還不簡單咱們大家一同入府問問那謝小姐,問她是不是與蘇少爺情投意合不就成了這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大家夥兒覺得呢”眾人點頭,彆說,這的的確確是最好也是最簡單的法子。提親嘛,這不願意可以不接受唄,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但管家卻擺手拒絕道:“不成,我們小姐今日還未起身,這點小事何必前去叨擾她,你們還是快帶著你們的東西走吧。”然而這種時候他越是拒絕,看熱鬨的人就越是想看個究竟。尤其他說他們小姐還未起身,一些勤快婦人臉上立刻就顯現出了揶揄之色:“還沒起身這都什麼時辰了”要知道不是每個人都敬畏謝晚吟的身份,羨慕她天仙般的容顏,提起她就是誇的。尤其是當自家男人出門一見謝晚吟便走不動道,整日感慨這莫不是天仙時,有些女人自然就嫉妒了。更不要說這兒還有媒婆這個煽風點火的。“還未起身何故未起怕不是跟人情投意合鑽林子去了……”媒婆這聲兒不大,且明顯帶著因為剛才劉管家命人對她動手的怨念,可落在彆人耳朵裡便不是這回事了。在其他人看來這媒婆分明是知道什麼啊,要不然怎麼張口就來呢對不對!然而不管他們怎麼說,劉管家肯定是不會放他們進府,給他們詢問謝晚吟的機會的。且這些百姓能說什麼呢他們也就隻能口頭議論幾句。但正所謂人倒黴起來喝水都塞牙縫,何況是有人層層設局故意針對就在劉管家及一眾侍衛與雲香等人僵持起來,誰也說不通誰時,一道尖叫聲卻從後方的宅子裡傳了出來。說是一處大宅,但宅子也就是比巷子裡其他宅子大一倍而已。且這種大是橫向的,並非向深處延伸,所以當尖叫傳來時門前的所有人都聽的清清楚楚,腦子活絡的雲香更是立刻道:“怎麼回事晚吟小姐她這是怎麼了”一聽是謝晚吟出事,“儘忠職守”的管家與侍衛們立刻便向府中跑去。雲香則與那媒婆對視一眼道:“不好,莫不是晚吟小姐出了什麼事,大家都跟進去瞧瞧吧!”在這個時代,街坊鄰裡家出事大家是有義務前去查看報官的。因此一眾百姓想也沒想,跟著雲香等人便衝進了宅子,一路跟著劉管家等人進了謝晚吟的院子。........0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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